秦无月的手指还按在笔记本上,笔尖悬在“你跪拜的人,又是谁”这一行字上方。她没有写完这句话,也没有移开视线。照片就放在纸页旁边,表面平整,看不出任何异样。可她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错觉。那双眼眨过,嘴唇动过,声音也响过。
她慢慢松开握紧的玉簪,金属杆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响。她没去捡,而是将手掌直接覆在照片上。温度还在,比室温高一点,像有生命的东西。
她闭眼,运起命理气息。这是她在轮回管理局学会的探查术,能感知物品上的灵性残留。刚引动一丝气流,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惨白光芒穿透玻璃,照得书房如同白昼。
就在光亮出现的瞬间,照片突然离桌浮起半寸。
秦无月睁眼,看见它停在空中,边缘泛出一圈极淡的蓝纹。那纹路像是符阵,又像某种封印裂开的痕迹。她伸手去抓,照片却自己落下,平平摊回桌面,仿佛从未动过。
这时,房间中央光影一闪。
司命的虚拟投影浮现出来。他站在书桌前两步远的地方,身形由虚变实,穿着轮回管理局的黑色长袍,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这是记忆碎片的具象化。”他说,“你越接近真相,它们越会反扑。”
秦无月没回头。她盯着照片,声音很稳:“你说是干扰,可我觉得是提醒。”
司命沉默一秒:“提醒也是危险。你现在要做的,是完成任务,不是追查过去。”
“如果我的过去就是任务本身呢?”她终于转头看他,“你说我因私改红线被贬下凡。可若那段记忆被抹了,我又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改?你怎么证明我不是被人推下去的?”
司命没有回答。
她也不等答案,重新看向照片。指尖再次触到玄微子的脸部位置。温热感更明显了。她低声说:“他在找我。”
“别回应。”司命语气加重,“这些碎片带有情绪波动,会诱发精神入侵。压制它。”
“我不压。”她抬头,眼神直逼司命,“我要它回来。”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脑中猛地刺痛。不是普通的头痛,而是像有人用针从太阳穴扎进去,一路搅到后颈。她闷哼一声,身体一晃,手撑住桌沿才没倒下。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
耳边响起声音。
低沉,遥远,却又熟悉得让她心口发紧。
“无月……你忘了我吗?”
她咬牙,手指抠进木桌边缘。那声音不像从外面传来,而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带着千年的重量,压得她呼吸困难。
她想反驳,想喊出“我没有忘”,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司命的投影开始闪烁,光线不稳定。“记住你的身份。”他说,“你现在是执行者,不是回忆者。切断连接。”
秦无月喘着气,一只手扶着桌子,另一只手死死按住照片。她没松开。反而把整张纸抓了起来,贴在胸口。
“你说我是棋子。”她声音沙哑,“可如果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是谁,那这盘棋还有意义吗?”
司命不再说话。他的影像微微晃动,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几秒后,彻底消失。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
雷声在远处滚过,节奏缓慢。闪电不再频繁,偶尔划一下天际,照亮她的侧脸。
她靠着桌子站着,照片仍贴在胸前。头痛没有完全退去,但那声音也没再出现。她慢慢抬起左手,摸了摸手腕内侧。皮肤光滑,什么都没有。可她清楚记得,在某个任务世界里,她解开了一个男人的心结,让他放下了执念。临走时,他送了她一根红线,绑在她手腕上。
她说不用留念。
他说这不是念,是证。
当时她不懂。
现在她明白了。那是契约标记,是绑定灵魂的凭证。只有主人才能给仆从系上这种东西。如果是她私改红线被打落凡尘,那她应该是施术者,而不是接受者。
可为什么她会被别人系上红线?
她缓缓放下手,把照片放回桌面。这次她没有用玉簪镇压,而是直接翻开笔记本,找到新的一页,写下三行字:
1. 司命不愿透露更多关于前世的事
2. 照片能自主浮空并释放符阵波动
3. 耳边的声音自称认识我,且带有强烈情感指向
写完后,她盯着第一行看了很久。
然后翻到前一页,看着自己刚写下的“我不是侍女”。
她拿起笔,在下面加了一句:
**那我到底是谁?**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
强光照进来的时候,她看见照片上的玄微子——动了嘴。
这次她早有准备,立刻凑近。
她看清了口型。
两个字。
“回家。”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回家?”她喃喃重复,“回哪里?”
没有回应。
她伸手去碰照片,指尖刚碰到纸面,脑袋里的刺痛再次袭来。比刚才更剧烈。她膝盖一软,整个人滑坐在地,背靠着桌腿。
眼前画面开始闪现。
一片雪地。一座庙宇。门开着,里面没有人,只有香炉冒着青烟。
一个穿白衣的男人跪在炉前,背影单薄。他手里拿着一段断掉的红线,正一点点放进火里烧。
火焰跳动,映出他侧脸。
是玄微子。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里响起:“你不该替我受罚。”
男人没有回头。他说:“我愿代你承劫,千世不悔。”
画面碎了。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书房,双手抱着头,呼吸急促。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照片静静躺在桌上,没有任何变化。
她慢慢爬起来,扶着桌子站稳。
那些画面不是幻觉。太清晰,太具体。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她亲眼见过。
她走到书架前,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有一本黑色封皮的册子,是她在第三个任务世界结束后从轮回管理局带出来的记录本。她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拿起笔,把刚才看到的画面记了下来。
雪地、庙宇、焚线、对话。
她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很重。
写完后,她合上本子,放回去。转身时,目光扫过书桌。
照片还在那里。
她走过去,没有碰它,只是低头看着。
“如果你真是那个男人。”她轻声说,“那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等了几秒。
没有眨眼,没有动嘴,没有声音。
她以为这次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就在这时,照片的右下角,原本模糊的一块阴影——
慢慢显出了字迹。
墨色很淡,像是刚写上去还没干透。
三个字。
“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