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去,秦无月的脚踩在一片灰白色的石面上。她低头看手,指尖完好,没有血迹,也没有伤口。但她记得那滴血的重量,记得风吹过天台时绳子缠在腕上的触感。
她站直身体,四周是空旷的庭院。地面由规则的六边形石板铺成,中央有一座圆形平台,边缘立着几根断裂的柱子。远处一道光门静静悬浮,通向未知的任务世界。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她没动,只是将右手抬到眼前。掌心空着,但记忆还在。
一道虚影在前方浮现。司命的身影由淡转实,不再是全息投影,也不是镜中倒影,而是真正站在了她面前。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封泛黄,边角微卷。
“这是他唯一要求我们转交的东西。”司命开口,声音不像从前那样冷硬,反而有些迟疑。
秦无月没有立刻接。她看着那封信,知道是谁留下的。
“你们允许这种事?”她问。
“不该允许。”司命说,“但他用九十九世积攒的功德换了一个请求——只送一次信,不附加任何追踪或限制。”
秦无月伸手接过。信封很轻,却压得掌心发沉。她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和一段红绳。纸条上写着两个字:“待你归”。
红绳的颜色比她记忆中的旧了些,末端打了半个结,像是写到一半停下的句子。
她没说话,把纸条放回信封,将红绳绕上左手手腕,一圈,两圈,最后打了个死结。绳子贴着皮肤,有点粗糙,但她没松手。
“任务完成了。”她说。
“系统已记录。”司命点头,“你没有选择回归天道,也没有彻底斩断情缘。你跳出了规则框架,但没有破坏秩序本身。所以……你自由了。”
“自由?”她冷笑一声,“我只是不再被绑着走而已。”
“够了。”司命说,“很多人一辈子都在等一个能自己做主的机会。你拿到了。”
秦无月抬头看他。他的脸依旧严肃,眼神却不再像监官,倒像是个终于放下重担的人。
“下一世是什么?”她问。
“女将军的世界。”司命回答,“边境战乱,主将被诬通敌,军心动摇。你需要附身进入,扭转因果。”
她点头。这任务她熟悉。不是第一次面对忠诚与背叛,也不是第一次在战场上救人救己。
“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司命说,“你现在不是执行者,也不是囚徒。你是秦无月。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走。”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下。“我走不了。”
“为什么?”
“因为我还得还债。”她说,“我对不起玄微子九十九世。这一世,我要先爱自己,但我也不能假装那些年不存在。”
司命没再说话。他抬起手,光门微微震动,通道开始亮起。
“你还有三分钟。”他说,“传送阵一旦启动,你就必须进入。”
秦无月站在原地,手腕上的红绳随风轻轻晃了一下。她摸出手机,翻到草稿箱里一条未发送的消息。上面写着:“下一世,我等你——但这一次,我要先爱自己。”
她点了发送。收件人是自己的邮箱。不是为了让他看到,而是为了让自己记住。
然后她把手机关机,放进衣兜。
“司命。”她忽然叫住他。
“嗯。”
“你会告诉他在哪一世能找到我吗?”
“不会。”司命说,“命运不该由我来指路。如果他真的想见你,他会自己找过来。”
她点点头,不再多问。
风变大了。光门的亮度达到顶峰,通道完全打开。里面是一片流动的光影,看不清尽头。
她往前走了一步。
“你还记得天台上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吗?”她背对着司命问。
“你说‘等我’。”
“对。”她说,“我不是让他等我回头。我是告诉他,我会回来。”
又走了一步。她的身影已经开始模糊。
“秦无月。”司命忽然喊她名字。
她停下,没回头。
“如果你哪一世撑不住了……”他顿了顿,“别硬扛。你可以哭,可以逃,可以求救。你不再是那个必须独自承受一切的月老了。”
她肩膀动了一下。
“谢谢。”她说。
然后她迈出了最后一步。
身体穿过光门的瞬间,她感觉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发热。不是灼痛,而是一种熟悉的温度,像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没有挣扎,任由那股力量拉着她向前。
通道内光影飞速后退。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白衣,长发,眼神温柔。他在笑,嘴在动,却没有声音。
但她这次听清了。
他说:“回家。”
她睁开眼,手指攥紧袖口里的残破天书。
家不是某个地方。是有人一直在等你醒来的地方。
光门另一端,风沙扑面。战鼓声隐约可闻。她知道,新的身份已经在等着她。
她抬手摸了摸腕上的红绳,确认它还在。
然后她迈出传送阵,双脚落在一片荒原上。
远处,一座军营矗立在黄沙之中。旗帜破损,但仍在飘扬。
她朝着营地走去。
脚步稳定,没有回头。
风卷起她的长发,露出耳后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前世被天雷劈中留下的印记。
她抬手将头发拨回原位,遮住了伤痕。
前方哨兵发现了她,举起长矛喝问口令。
她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钉,举过头顶。
铜钉表面刻着一个“秦”字。
哨兵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武器,单膝跪地行礼。
她收回铜钉,继续向前走。
营地大门缓缓打开。
她走进去,身后沙尘落下,掩住了来路。
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前,她低声说了句什么。
没人听见。
但她的唇形很清楚。
那是对过去,也是对未来的承诺。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