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隐蔽点,一门侥幸未被摧毁的105mm野炮正在被分解。一个军官一边紧张地环顾四周漆黑的夜空,一边用气声催促:“快!把炮栓拆下来!炮管…两个人抬!底座…能不要就不要!别磨蹭!
支那军的炮弹…随时可能再来!谁发出大响动…我毙了他!”士兵们如同惊弓之鸟,动作加快,但每一个金属部件的轻微碰撞声都让他们心惊肉跳,拼命用手或衣服垫住。
远离江岸的后方一条水沟里,一个满脸血污和泥浆、军装被撕破的年轻新兵蜷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死死抱着自己的三八步枪,眼神涣散,牙齿咯咯作响,对着旁边同样狼狈的老兵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
“田下桑…炮…好多炮…整个天…整个地…都在炸…耳朵…耳朵嗡嗡响…我以为…我以为死定了…”他猛地抓住田下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那声音…像…像几百个闷雷…在头顶…一起炸开!还有…火…到处都是火!”
田下靠在水沟冰冷的土壁上,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他拍开村田的手,声音干涩沙哑:“闭嘴!村田!冷静点!”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同样狂跳的心脏,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我打了五年仗…从满洲到淞沪…从来…从来没见过这么猛…这么狠的炮火!
我们的人…像麦子一样…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不远处,一个伍长瘫坐在泥地里,他的小队几乎全军覆没。他怀里抱着半截被炸断、沾满泥土和血迹的胳膊,那是他同乡好友的。
他没有哭喊,只是低垂着头,用脏污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那只冰冷的手,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一个齐射…就一个齐射…整个洼地…没了…全都…没了…山本…小野…佐藤…都…都碎了…
连…连个完整的…人都找不到了…”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另一个角落里,几个幸存士兵挤在一起。其中一个士兵突然猛地抱头趴下,惊恐地大喊:“炮!又来了!趴下!快趴下!”其他几人被他吓得也本能地缩紧身体。
但等了片刻,除了风声和远处隐约的伤兵呻吟,什么也没有。田中抬起头,脸上满是冷汗和惊恐的泪痕,茫然地看着其他人,声音发颤:“没…没炸?我…我明明听见了…那‘啾啾’声”
一个相对镇定的老兵军曹,背靠着树干,用一块脏布擦拭着刺刀上的血迹和污泥。他看着周围惊魂未定的士兵,声音低沉而严肃:
“都看到了吧?这就是101军…顾靖澜的部队!谁露头…谁开火…谁聚集…就会被他们…从地图上抹掉!刚才…要不是我们撤得快…现在…也躺在那边…被炸成渣了!”
他指了指远处那片被炮火反复蹂躏、仍在冒着青烟和零星火光的区域,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和忌惮,“记住这个教训…下次…离他们的炮口…远点!越远越好!”
长江南岸,镇江渡口。夜幕笼罩下,几个鬼子集结点内人头攒动,士兵们正紧张地排队准备登船。后方传来熟悉的闷响!
后方炮兵阵地指挥官猛地挥下指挥刀:“放!”数十门75mm、105mm火炮齐声怒吼,炮口焰照亮了江岸,炮弹呼啸着砸向北岸滩头,为即将开始的渡江提供掩护。
前沿观测哨位,炮兵观测员正举着望远镜,右手下意识按下了秒表,计算着炮弹飞行时间和落点。他刚准备报出初步观测结果:“第一轮落点偏左…”话未说完,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望远镜视野里,北岸黑暗深处,猛地爆发出远比己方猛烈数倍、密集成片的炽热闪光!他失声惊呼:“反炮击!是重炮群!还有…火箭炮!!”他手中的秒表指针,颤抖地指在2分15秒的位置!
一个在集结点外围警戒的军曹,刚听到己方炮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了那由远及近、撕裂夜空的恐怖尖啸!他脸色煞白,对着集结点的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隐蔽!快找掩体!支那人的炮…来了!!”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扭曲。
集结点内,一个刚把弹药箱扛上肩的辎重兵,突然听到一种从未听过的、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嗖嗖嗖嗖!”尖啸声由远及近划过头顶!
他惊恐地抬头,只见夜空中数十道带着长长尾焰的“流星”正划着弧线,精准地砸向他们身后的炮兵阵地区域!“那…那是什么鬼东西?!”他旁边的老兵也看呆了,手中的步枪差点掉在地上。
负责保护炮兵阵地的步兵小队队长,亲眼目睹了那毁灭性的一幕:火箭弹砸落在炮兵阵地上,巨大的火球和爆炸连成一片!
紧接着,更沉闷的巨响传来那是150mm的重炮炮弹在同一个区域猛烈炸开!他眼睁睁看着一门105mm野炮被直接命中,炮管扭曲着飞上半空,旁边的炮手瞬间消失!
黑崎中尉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完了…这才第一轮反击啊…他们…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集结点中央,一个正准备登船的步兵分队长,还没来得及为身后炮兵阵地的惨状震惊,头顶就传来了另一种更加密集、更加尖锐的“啾啾啾啾啾…”的迫击炮弹呼啸声!
“迫击炮!覆盖射击!散开!快散开啊!”池田军曹绝望地嘶吼,但他知道,在这开阔的集结地,面对如此密集的炮火覆盖,散开…已经太迟了!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八嘎…他们的炮…反应怎么会这么快?!火力…怎么会这么猛?!这…这不可能!”
炮击的间隙,一个侥幸趴在弹坑边缘、未被直接命中的士兵,浑身沾满泥浆和不知是谁的血迹。他蜷缩着,身体筛糠般颤抖,眼神空洞地望着不远处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同袍尸体。
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不成句的话:“魔鬼…他们是魔鬼…炮…铺天盖地的炮…跑不掉…根本跑不掉…”身边的泥土还散发着炮弹爆炸后的灼热气息。
一处相对完好的掩体后,一个大队副官刚刚被卫兵扑倒躲过了一轮迫击炮覆盖。他挣扎着爬起来,头盔歪斜,脸上被弹片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他听着外面依旧密集的爆炸声和士兵的惨嚎,看着通讯兵递过来的、显示炮兵阵地已完全失联的电文,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对着身边同样惊恐的部下嘶吼道:
“撤!让炮兵…只要炮架子还在的…立刻给我拖走!用骡马拉!用人拖!离开这里!快离开!”他的命令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