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木头交给木匠,玩家们都已经精疲力尽,沉默得踏着月色而归。
方穗岁走在队伍末尾,还没进门就听见老板娘那柔声细语的关怀:“你们回来啦,咦?”
“怎么少了三个人?”
想到这趟折损的三名玩家,大伙就更沉默了。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老板娘的问候。
不过,老板娘也不需要人为她解答,美目流盼间,已经把大伙的脸色看得分明。
她自顾自道:“其实我一早就想和你们说,又怕你们外乡人嫌我多事。”
她欲言又止卖着关子,踌蹰着不知该不该说。
听着像是关键线索,玩家们一改疲惫面容,皆炯炯有神的盯着老板娘,目露期待。
老板娘见酝酿够了,慢条斯理的指着门口:“其实我们这进山,要先去庙里拜拜,以求神明保佑。”
她反复强调:“要一个一个进庙去拜。”
心神俱疲的人显然是把这个关键线索视为救命稻草。
当然,有人心态不稳,急病乱投医;也有人尚存理智,心生警惕,并没有全信老板娘的话。
旁的不论,老板娘没有帮他们的理由。
若说这个老板娘是为他们好,那他们白日进山的时候,老板娘有很多机会可以说,偏生现在折损了人才说要去拜庙。
怎么想都像是坑。
当然,他们不可能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把怀疑表现出来,毕竟还要在旅馆住上几天。
万一让老板娘察觉出异样,换在私底下使坏,那可就难办了。
方穗岁之前看过提示,如今和老板娘提供的线索相反,默默把老板娘划分到敌对阵营。
被老板娘说动的玩家已经开始打听细节。
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说不定就能找到钥匙的侥幸心理,大家还是选择走这一趟。
方穗岁本来不打算掺和,但见林久时跃跃欲试的模样,还是舍命陪君子了。
林久时作为一个游戏设计师,对每个设定抱以最高的热情。
方穗岁不理解,但尊重。
——
村里的庙宇其实就是白日里来的祠堂,在黑沉的夜色下,像只匍匐的野兽,等待时机,蜇人而噬。
方穗岁跟在大伙后头,时不时打个哈欠,衣袍下已握紧魔杖,随时戒备突发意外。
不怪她谨慎,这方世界对她的魔法多有掣肘,万一阴沟里翻船……啧。
“我们真要一个一个进去拜嘛?”有人踌躇着问。
此话说动了不少人:“不如我们一起进去拜?”
有那谨记老板娘话的呛声:“你们自便,反正我是要单独进去拜的。”
“入乡不随俗,死了可别怪旁人。”
他心有余悸的瞟了眼方穗岁:“再说了,进去的是人,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可不一定呢。”
他的意有所指,针对的格外明显,方穗岁朝他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容,玩心大起:“我若是门神,一定慢慢享用……”言罢,她的视线在那玩家身上流连,像是在评估哪块肉好下口。
后者被瞧得心慌气短,一米七多的个子硬是缩在熊祁身后瑟瑟发抖。
熊祁知道方穗岁就是做个样子,没想到真的有人会被吓到,无奈的说了几句场面话。
又转头示意林久时,管好你家孩子。
林久时瞧着倒是放心了,起码这样不会受欺负。
阮澜竹见大伙还在磨叽,干脆一手牵着林久时,一手提溜着方穗岁胳膊,大步朝庙里走去。
林久时本也没打算一个一个进,很自然的跟上阮澜竹的步子。
倒是苦了方穗岁这个腿短的,得小跑着才能跟上阮澜竹的步子,不然要被当做拖把拖行了,她小声叫嚷着:“走慢点。”
腿长了不起嘛!
拿眼瞧到轻松跟上的林久时,方穗岁郁闷得蔫了。
腿长确实了不起。
三人也不磨叽,拜完了神像就站门口等着。
林久时抱着胳膊斜倚着门口石像,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方穗岁闲聊:“你一直嘀咕的‘梅林’是谁,很重要的人嘛。”
方穗岁蹲在雪地上,用树杈随意涂鸦:“不是,在国外留学时,被当地人带起来的口头禅,和念叨上帝没啥两样。”
林久时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么说,‘梅林’是当地的神明咯。”
阮澜竹的关注点却是:“现在还没到假期吧,你怎么进的游戏?”
说起这事,方穗岁就郁闷,把树杈一丢,无语望天:“说来话长,小孩没娘……”
阮澜竹打断:“你可以长话短说。”
方穗岁撇撇嘴,打住了想要编故事的念头,开始抠手指甲,兴致缺缺:“就是我留学的地方,有批脑残的恐怖分子发动了战争,然后我就被迫休学回国了。”
她悲愤捶地:“可怜我啃了七年的白人饭,毕业证还没搞到手,亏大了。”
林久时和阮澜竹沉默了,这么想想确实有点惨。
难怪这孩子一到饭点胃口那么好,看来是真馋哭了。
方穗岁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万一哪天她离开了,也找好了出国继续读书的借口。
三人闲聊间,其他玩家也陆陆续续进庙,直到最后一个玩家出来,意味着拜庙的结束。
同时也是杀戮的开始。
只见那玩家面无血色,额角布满细汗,没入衣襟却恍若未觉,他两股颤颤,蹒跚着从庙中走出。
看见门外等候他的人时,眼中是惊喜。
是对生的渴望。
此刻,大伙也意识到不对劲,纷纷戒备,严阵以待。
还未等那最后一人行至跟前,庙中便飞出股股长发,像一条条捕猎的巨蟒,缠上那最后一人的口鼻,脖颈,四肢……不消片刻,便裹成个蝉蛹,拖回庙中。
事发突然,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在面前。
“啊!”不知是谁先喊出那第一声尖叫,将门口的玩家从震惊中拉回神。
见那长发还有继续攻击的意思,玩家们皆四散奔逃。
方穗岁就算无声无杖魔法使得再顺溜,也不可能照顾到每个人。
只能把她身侧两个最重要的护好。
不过那些头发看起来只是想干扰他们,阻止他们救触发禁忌条件的人。
连续几道“神锋无影”打出,被绞断的发丝散落在雪地上,消弭于无形。
方穗岁环顾四周,活下来的全是组队进庙的玩家。
他们或坐或站,皆狼狈的喘着粗气,眼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刚才那般凶险万分的时刻,也没那注意去关注旁人了,因此并未注意到方穗岁这边的异样。
林久时和阮澜竹两个离方穗岁最近的却瞧得真切。
阮澜竹知道方穗岁的身份,虽然被这莫测手段给小小震撼了一把,但还在接受范围内。
林久时这个被蒙在鼓里的还蹲在雪地上挠头思考。
这头发好端端的怎么像被利器劈断了?
掉在雪地上怎么就消失了?
莫非是幻觉?
丝毫没有察觉身后二人的小动作。
阮澜竹丢给方穗岁一个询问的眼神:你要和林久时坦白身份吗?
方穗岁迟疑着摇头,据她所知,很多麻瓜都排斥巫师,就像哈利的姨妈一家……
她不想失去林久时这个朋友,就再容她想想吧。
林久时没研究出个所以然,起身拍去手上的白雪,侧头询问:“刚刚那个是游戏bug吗?”
“你们也看到了吧?那头发。”
方穗岁眼神不自觉的挪开,打哈哈:“嗯,是吧,我也不清楚。”
不等林久时再开口,她转移话题:“这次拜庙咱又折损了两个人。”
队伍里的小姑娘,名叫王潇艺,她哭丧着脸,声音哽咽:“我们明明是来求神明保佑的,怎么还死人了呢。”
熊祁眼中也满是复杂,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听着从庙中传来的咀嚼声,血肉撕裂,骨头咯吱作响……站在雪地里幸存的玩家皆打了个寒颤,寒意包裹全身,直冻进人的心底。
在场的老玩家都知道,他们被戏耍了。
“先回去吧。”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熊祁作为这个队伍的领头人,最先打起精神。
方穗岁照例走在最后,沉默得看着眼前人数骤减的队伍,从第一天十多个人,到如今……已经死了不少人。
难怪任务是要净化灵境。
这样的游戏真的大范围传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