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生日宴还有两天。
曾如果的死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新人的死亡率在门里居高不下,因为他们恐惧,恐惧就会出错,犯错的结果只有死。
方穗岁没有挤进人群去围观曾如果的尸体,洗漱完就直接坐等开饭。
玩家们一个个面如菜色,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坐在那一语不发。
方穗岁观察着林久时和徐小橙的脸色,给阮澜竹递了个眼神:怎么样?
后者缓缓摇头,示意没事。
方穗岁眉宇舒展,慢条斯理的用勺子喝粥。
早饭格外丰盛,烤肠、肉丸汤……粗略一扫全是肉菜,方穗岁蹙眉嘀咕:“大早上就吃这么腻嘛。”她早上一般都吃的清淡些。
转头看见站在桌边还穿着粉色围裙的中年男人,她眼眸一亮,抬手示意中年男人瞧过来:“有没有清淡些的餐食,比如水煮蛋或茶叶蛋,荷包蛋也行啊……”她还打算报菜名,天知道她兜里揣着个鸡蛋只能看不能吃有多馋嘛!
中年男人瞪了她一眼,一口回绝:“没有。”冰冷的两个字彻底打消了方穗岁的念想。
方穗岁耸肩,撇撇嘴,赌气似的说:“那我就喝粥吧。”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她看都不看一眼满桌的丰盛菜肴,端着粥碗慢慢喝。
中年男人的视线盯住其他玩家,像是在问:你们怎么不吃?
看过曾如果的丝状现场,谁还有心情吃饭,一个个避开和中年男人的对视。
阮澜竹淡定开口:“我吃素。”
有人表态,机灵的玩家纷纷开始想借口:“我不饿。”
“我减肥。”
……
一圈下来,除了方穗岁津津有味的喝粥,无一人动筷。
中年男人意味深长的环视一圈,视线在触及方穗岁时明显停留许久,见她不为所动,喝粥的速度丝毫未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由眸光一暗,转身离开。
方穗岁把空碗一放,暖融融的粥水划过食道流进胃里,忍不住舒适的眯眼,口中哼着怪异小调。
如果仔细分辨,就能认出这个童谣正是昨夜女孩们唱的那首。
再抬眼就对上众人齐刷刷投来的视线, 好整以暇道:“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早饭。”
田艳一如既往的言辞犀利:“早上就你没去看曾如果的尸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的语气笃定,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就差把“曾如果的死是不是你干得”喊出口了。
这个指控极其尖锐,若是回答错了,可是会犯众怒的。
林久时和徐小橙想站出来帮方穗岁说话,阮澜竹偷偷勾住林久时的小指,示意他稍安勿躁;徐小橙这头也是,被方穗岁一个眼神安抚住,她拉住徐小橙胳膊,语气平静道:“我知道啊。”
玩家们目光灼灼的盯着方穗岁,期待她的下文,指不定就是曾如果的死亡条件。
田艳对的眼底也满是算计得逞后的得意,正打算继续乘胜追击,把方穗岁按死。
谁让这妮子昨天拒绝自己的组队邀请,宁愿带上徐小橙那个废物也不和自己组队,现在不还是要在大伙的施压下,乖乖交出自己找到的线索嘛。啧,活该。
她暗自得意,眼底恶意宛如一条毒蛇,露出自己的獠牙。
却见方穗岁唇角一勾,露出恶劣的弧度:“我知道曾如果死了,你们大早上的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不就是为了这事?”她理所当然的摊手:“知道人死了为什么还要去看,多影响食欲啊。”
“尸体在那又不会跑,饭菜冷了太影响食欲。”她瞥了眼一桌子凉透的饭菜,已经错过了最佳食用时间,毫无食欲,嫌弃蹙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算尸体真跑了,那不还有小橙子在嘛,她会和我描述现场的。”说完,她颇为信任的看着徐小橙。
徐小橙昂首挺胸,就差把胸脯拍得梆响,豪迈道:“没错,阿水有我!”虽然直面血腥现场确实恐怖恶心,但能换来阿水的一句肯定,那也值了。
而且她有种直觉,阿水就算目睹了死亡现场也不会影响她干饭,至于为啥不去围观,在意那个干啥,她只需要知道自己是站阿水这边的,全力配合阿水就行!
二人一唱一和把其他玩家干沉默了,气氛达到诡异的平静。
方穗岁的理由虽然离谱,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位狠人已经两次为了餐食把疑似门神的男主人给气跑。
这么想来,为了避免看到血腥场景而倒胃口吃不下饭,因此不去看曾如果的死亡现场这个理由——竟然出乎意料的合理。
大伙看着一桌子丰盛美味的食物,不自觉摸向空空如也的胃部,但喉间的恶心仍挥之不去,默默打定主意,或许之后自己也可以参考一下这个做法。
忙活一大早,啥线索都没找到不说,还连累倒胃口的吃不下饭,想想就血亏啊!
这不是自虐嘛!
田艳仍不死心,还是企图先占领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曾如果都死了,你还有心情吃饭,你真冷血。”
方穗岁目光一转,静静的凝视着田艳,那道视线像把尖刺,锋利的剖开田艳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与算计,田艳硬着头皮顶着这道视线,丝毫不知道方穗岁正在用摄魂取念,读取她的记忆。
田艳不受控制的回想着自己进门后发生的一切,包括昨晚设计摔碎曾如果的鸡蛋,难道她暴露了?不可能。她快速否定这个猜想。
田艳确定昨天没有旁人在场,自己行事极为小心,确定没人才下的手,不可能被人发现。她快速平复好心绪,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却丝毫不知,方穗岁有挂,她这个人就是一个巨大的挂,行走的挂。
没想到自己能有意外收获的方穗岁眸色沉沉,像个深不见底的幽潭,目光冰冷刺骨,语气却出奇平静:“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我要为了个素不相识,哦,不对。”
“更严谨些应该是有点过节的人,为了他的死而伤心难过到食不下咽?”方穗岁嗤笑一声,嘲讽值拉满:“这么虚伪的事我还不屑去做。”
在场玩家都知道,曾如果昨天在雾中大喊大叫受到怪物袭击后,又独自逃进楼里,把方穗岁关在门外的举动其实算得上是谋杀,毕竟谁都无法保证雾里的怪物会不会因为迁怒亦或者被曾如果引来,对方穗岁出手。
虽然这类操作在门里屡见不鲜,但也为人不耻。
他们要是方穗岁,听到曾如果的死讯没当场鼓掌庆祝都算是品德高尚了,这么想来,方穗岁冷眼旁观其实也不错了,起码没上去补刀。
田艳张口,还欲继续为难方穗岁,但触及方穗岁那双沉沉的眸子,话到嘴边不自觉失了声。
方穗岁也不耐烦继续和她掰扯,直言道:“田艳,你处处针对我,是何居心?难道是因为我拒绝了你嘛。”
此话一出,在座玩家眼神都变了,纷纷更换了姿势,方便听八卦,那眼神方穗岁太熟悉了,毕竟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员。
方穗岁开始即兴发挥,伸手搭在身旁徐小橙的手上,在后者茫然的目光里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可是这种事要讲究先来后到,而我的选择始终只有小橙子,你还是不要再做纠缠了,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模棱两可,意味不明,却能引人遐想。
方穗岁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更亮了,看着田艳调几经变换的脸色,被气的额角青筋直跳,张嘴翕动却无法辩驳的模样,这一刻她能理解阮澜竹随地大小演的快乐了。
田艳根本无从辩驳,方穗岁故意把事情说的模糊不清,如果自己顺着话往下说,她没那心思,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没想到竟然会被方穗岁这丫头给阴了。
徐小橙知道方穗岁对自己没那心思,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配合就好,而且她偷瞄一眼对面的阮澜烛,心酸往肚子里咽,习惯就好。
阮澜竹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想点评两句。
林久时就没有这么淡定了,他满脸复杂,还有些痛心疾首。
这场景不要太熟悉,毕竟是阮澜竹在雪村的日常消遣了。
俗称——戏瘾犯了。
方穗岁,你不要什么都和阮澜竹学啊!
田艳脸都绿了,咬牙切齿:“你不要胡说。”
方穗岁见徐小橙心不在焉,以为她是因为周围人的目光而不自在,讪讪收回做戏的爪子。
也不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见好就收,用完就丢,继续逼问田艳:“那你这般针对我是为何?”老娘这人设凹了个寂寞!结果该拉仇恨值,还是照样拉。
总有人把她当软柿子捏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方穗岁像是骤然想明白什么,恍然状:“难不成你是因为我昨夜发现你在男澡堂外鬼鬼祟祟而记恨我?”
这一下,连林久时和徐小橙都震惊了,纷纷侧目看向田艳。
田艳却脸色煞白,心底暗道不好,连忙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昨天很早就睡了。”
方穗岁一只手支撑脑袋,微微偏头,指尖绕着自己的一缕长发,像是随口一道:“哦,那估计是我看错了。可能只是背影相似。”整栋楼就这三个女玩家,身形都不一样,这听着就很敷衍。
“毕竟曾如果昨夜还嚷嚷着有人摔了他的鸡蛋,我那会看到你的背影,还以为你是在帮我出气呢。”方穗岁语气带着些许失落。
田艳倏地起身,沉着脸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既然没有线索需要共享,我先回去了。”那背影怎么看都有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吃完瓜的几人意犹未尽,昨晚曾如果闹得那通,大家在房间里都依稀听到了,但谁都没那闲工夫去多管闲事。
谁知道这个新人还有没有命活到第二天呢?
这不,当晚就凉了。
倒是方穗岁透露出的不少信息,让人深思。
挑事的当事人之一走了,热闹也看完了,大伙起身准备离席。
钟诚缄不知怎么想的,打定主意跟在阮澜竹后边,硬要当个电灯泡挤在阮澜竹和林久时身后。
张鑫火则一语不发坐在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穗岁则心情颇好的给了阮澜竹和林久时一个wink。
阮澜竹像是在欣赏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如果忽略那个竖起的拇指的话。
唯有徐小橙一脸幻灭的走在方穗岁身侧,内心呐喊尖叫,阴暗爬行:大佬,你人设崩了知道嘛!
方穗岁会不知道自己人设崩了吗?她当然知道,但这人设凹的有啥用,费心费力,最后还不是照样被针对找茬,还是怎么舒心怎么来。
难不成她一个巫师还要委屈自己?
先前是她着相了,还不和麻瓜一般见识,这些麻瓜这么能蹦跶,也不需要她留手。
门一关,隔绝了外头的喧嚣与窥视,方穗岁见徐小橙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快把自己憋死,轻笑一声:“说吧,有什么问题,我看心情回答。”
徐小橙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一时也不知道从哪开始问,斟酌良久还是问:“你的性向是男还是女?”她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哪个答案。
屋内静默一瞬,方穗岁不确定道:“不知道,不过目前有个有好感的男生。”
徐小橙松了口气,身为公众人物,她只想搞事业,不想谈感情,如果阿水真要追自己的话……她会相当困扰,好在只是玩笑。
方穗岁也意识到自己为了对付田艳,无辜连累了徐小橙,讪讪道歉:“那个,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以后会注意的。”
徐小橙是个大方性子,这点小问题对她造不成什么困扰,说开就好,她摆手表示:“其实你说的也没什么问题,是那些容易想歪的人需要检讨。”她完全没考虑是方穗岁有意误导大家。
只是一味盲目护短。
她也刚意识到,方穗岁不过才十八岁,谈及感情还懵懂青涩的年纪,自己虚长几岁,竟然还需要人家妹妹保护,一时有些挫败。
头一次想要变强的心压倒恐惧。
暗自鼓劲,自己一定要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