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厨房里人来人往,沸反盈天,周遭的喧嚣影响不到方穗岁待着的这片角落。
管事婆子雷厉风行的处理好刀疤脸厨子,至于另一位当事人……
她深深的注视着方穗岁,企图从中找出端倪,视线触及方穗岁腰间系着的木牌,她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忽然换上副慈祥面容:“你是刚入府的短工吧?”
方穗岁眨眨眼,懵懂点头:“是,是的。”
管事婆子想抬手拍拍方穗岁的脑袋,视线触及方穗岁沾上黑灰的发顶,伸到半路的手又默默收回,笑容加深她脸上的褶皱,声音轻柔,怜惜道:“瞧瞧多水灵的孩子。”
方穗岁面上适时挂起招牌微笑,心里却已经拉响警报,也不知这婆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小小年纪就知道工作补贴家用,真乖。”场面话客套结束,管事婆子放缓声音,循循善诱:“刚才吓到了吧。”
方穗岁下意识点头,对上管事婆子那如鹰隼的视线连忙摇头,全程吓得连话都说不出。
管事婆子心头稍定,胆子如此怯懦,想来是个好拿捏的。
“刚才那厨子旧疾复发,犯了癔症,记住了吗?”她一字一句的重复着,恨不得直接把这一认知塞进方穗岁的脑子里。
“记得。”这下方穗岁反应的就快,连忙点头,怯生生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回答很上道,也是管事婆子想要的答案。
“乖孩子,好好干。”管事婆子站直身,亦如来时般高傲。
她这才从袖口抽出一张帕子,慢条斯理的掩鼻打量四周,视线不经意间略过隔壁灶台后那蜷缩的身影,眼底恶意一闪而逝。
竟然还没死,倒是个命硬的。
方穗岁自然没错过这管事婆子对烧火姑娘的杀意,对那烧火姑娘愈发好奇。
管事婆子离开后,厨房的氛围也显得轻松几分。
方穗岁又烧了会灶台便被其他人替换到边上休息,她敏锐的发现厨房里的其他人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像是……敬而远之?
休息的时间有一刻钟,是给帮佣吃早饭的时间,近乎半数人群呼啦啦的转移阵地去偏房用餐,厨房瞬间清静大半。
徐姐没什么胃口,本来不打算去隔壁吃饭,想着安泽还在晕厥,醒来可能会饿,便去隔壁给他带些回来。
白知秋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离开,她一般不吃门里的食物,常是自备干粮,递给方穗岁一块压缩饼干,嚼吧嚼吧:“徐姐的儿子死在门里,那也是个有潜力的新人,可惜了……”干巴巴的饼干嚼着没滋没味。
像是想到什么,白知秋皱眉告诫道:“在门里不要轻信旁人,那孩子就是太天真才被人设计没了命。”
方穗岁默默嚼着压缩饼干,若有所思的盯着隔壁方向,她问:“那徐姐怎么也进门了?”作为旁观者,方穗岁看的分明,徐姐对白知秋那复杂的情感其中包含些许敌意和怀疑。
虽然徐姐遮掩的很好,却无法逃过方穗岁这个感知力灵敏的巫师。
这一点提醒了白知秋,她差点忽略了这个关键问题,凝眉思忖片刻,一双上挑的凤眼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凌厉:“我会去确认的,你别插手。”经过方穗岁的提醒,她也意识到徐姐进门的目的恐怕没那么简单,再想到她是夏姐带进来的……答案无非就是那几个。
报仇,只是不知她报复的目标是谁。
方穗岁点到为止,看似从兜里,其实是从空间拿出一只工艺复杂的镯子,转手给白知秋套上,宽大的袖口巧妙的遮住手镯,毕竟他们的身份是短工,不能太扎眼。
方穗岁满意点头:“这个送你,作为饼干的报酬。”她晃晃手里塑封袋,露出的一对小虎牙透着几分俏皮,嘴角还粘着饼干屑,她着重强调:“一定要随身携带哦!”愿这个炼金物品永远不要有用上的一天。
这一刻,白知秋忽然能理解阮澜竹对方穗岁那老父亲般的维护了,确实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白知秋抬手抹去方穗岁唇边的碎屑,起身道:“我出去一趟,你在这不要乱跑。”她瞥了眼灶台后的身影,只叮嘱道:“量力而行,察觉不对就喊我。”
知道她要去解决一些私事,方穗岁点头应下,正好,还有个烧火姑娘在“等她”开(套)解(话)呢……
目送白知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方穗岁溜溜达达的路过还在“昏迷”的安泽,为了避免他挡路,有几个麻利的婆子把他挪到墙根边上。
“年轻人还真是觉多。”方穗岁喃喃,随手丢个昏睡咒过去,确定人陷入的深眠,才背着小手慢悠悠的晃到烧火姑娘边上。
烧火姑娘还在慢吞吞的往灶火里添柴,她这灶的主厨都换了一轮,这姑娘也没人来替她换班,见她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明显没少被磋磨。
啧,没想到在门里还能遇到职场霸凌。
方穗岁俯身,顺势接过她手里的干柴,往边上一丢:“你坐着休息吧,看着火就行。”她魔法的效果还在,没那么容易就失效。
方穗岁也懒得搬凳子过来,太费事。
她把柴垛往边上推了推,趁没人注意在地上用个清洁咒,就这么大剌剌的盘膝而坐,一只手撑着脑袋歪头瞧着眼前人。
烧火姑娘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方穗岁还是细心的发现这姑娘的嘴角在渗血,看那牙印明显是她自己咬的,瞧着都痛。
方穗岁递给她半块压缩饼干,是没咬过就提前掰下来的。
瞧见食物,烧火姑娘咽了口唾沫,她没有推辞直接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几口解决干净,连手心的碎屑也细细舔净,至于担心会不会下毒……人还想从她这边打听消息,就不会动她。
烧火姑娘都不用扭头看便知来人身份,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想从我这知道什么?”
方穗岁唇角一勾,露出狡黠的笑容,也很干脆:“或许你可以介绍一下府上的——十八姨太。”她没记错的话,过几天就是唐府老爷的八十大寿。
啧,十八房姨太,这老爷子还真是……老当益壮。
烧火姑娘一愣,没想到方穗岁会这般直接,她下意识咬唇,尖锐的刺痛唤回几分神志,她声音干涩:“我不……”
不等她拒绝,方穗岁笃定道:“你一定知道。”
烧火姑娘舔舔下唇传来的尖锐刺痛,食物的吞咽感还停留在喉间,她神色复杂的看着方穗岁,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真相不该因为她的死一起烂在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