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还带着刚下过雨的湿润,小径两侧泥泞难行。
导游领着过门人往回走,手上铃铛随着她的走动叮铃作响:“大家今天参观的如何?”
“……”回应她的只有林间鸟鸣和枝叶飒飒,如丧考妣的一群过门人还沉浸在黄哥的死亡中,难免生出兔死狐悲的凄凉,哪还有闲心应付这古古怪怪的导游。
方穗岁注意着脚下石子路,努力避免自己的小白鞋踩进泥里,却还是难免溅上几颗黄泥印子,鞋尖的泥印又增了几颗,方穗岁索性摆烂,爱咋咋地吧。
“还行,就是有几点需要改善。”方穗岁一脚踩进黄泥水里,水花溅起沾湿了裤腿。
她的视线却落在导游身上,一寸一寸观察的仔仔细细。
没想到会有人接茬的导游略带诧异的看向方穗岁,黑黝黝的双眸里带着几分好奇:“旅客朋友可以畅所欲言哦~”至于改不改……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你们这建筑……他漏水啊!”方穗岁一拍手,扭头目光在人群里逡巡,指着刘女士道:“你们这天花板漏水滴她身上了。这个问题应该改善吧。”
见她说得煞有其事的模样,刘女士都差点信了,内心疯狂咆哮:……神tm天花板漏水,那滴的是血,血啊!
导游朝刘女士露出歉意的笑容:“抱歉,是我们的疏忽,希望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您的游览体验。”
刘女士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事,没事。”
方穗岁挑眉,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她继续掰着手指细数:“安全设施老旧……比如你们后院那个梯子,我们有人都从上边摔下来了,这个可要好好反应。”
导游略做停顿,握着铃铛的手下意识摩挲着手柄,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她便笑着应下:“我会收集情况反馈。”
她的小动作自然没有躲过方穗岁的眼睛。
走在后面的林久时:……这事还没翻篇嘛?
方穗岁再接再厉,暗戳戳给人添堵:“还有你们后院那个捣药的阿婆,不够热情……”
导游的笑容有些僵硬,险些维持不住,好在是稳住了,有条不紊道:“那位并非我们的工作人员。”
方穗岁点头,若有所思,她知道其中内情。温织婉不属于这扇门,简单来说她就是个来串门的“临时工”。
只是……门里的门神能相互串门吗?!
那岂不是日后进门有可能在一扇门里同时遇到好几个相熟的门神?嘶,想想就刺激!
被编排的温织婉:我那一榔头就该敲你天灵盖上!
方穗岁像是突然想起:“对了,你们准备的音乐演奏……额,准备的很好,下回别准备了。”
“……这是必要的保留节目,无法更改。”导游迟疑道。
方穗岁也就随口一提,可有可无的点头。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可以说是方方面面的找茬。
导游倒也好脾气,全程陪她闹,对于方穗岁提出来的各种问题也是能搪塞就搪塞。
主打一个句句有回应,句句没着落,你也不能说她敷衍,较真些咱也不是来旅游的。
两人言谈间,气氛竟然诡异的和谐,仿佛真的是一个旅客在和导游反馈自己的体验心得,看得后边一排过门人神色恍惚。
徐槿时不时瞥一眼走在前头,有说有笑的两人,眸光微闪,瞥了眼于她前一个身为的林久时,快步走近,语带艳羡:“阿水妹妹胆子可真大,不像我……林林哥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大家都会互帮互助。”林久时讪讪一笑,和阮澜竹调了个位置,余光瞥见一排竹楼,心下松了口气,总算到地方了。
程千里路过徐槿时,这姑娘刚好委委屈屈的看过来,被这眼神盯着,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含含糊糊道:“林林哥说得对,互帮互助嘛。”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了。
王小优观察他们一路,现在就是个机会,她慢慢踱至徐槿身边搭话:“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人各有所长嘛。”
“你也有你的优点。”王小优有心和徐槿打好关系:“你看你长得就很养眼……”她边说边关注着徐槿的反应,见小姑娘羞囧的垂头讷讷不言,王小优嘴角噙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
没人注意到,徐槿垂下的眸中一抹厉色一闪而逝,指甲不自觉陷入掌心,也恍若未觉。
刚和阮澜竹调换位置的林久时松了口气,阮澜竹剑眉一挑,低声打趣:“这么怕她?”
林久时苦笑:“也不是,她这样是因为我长得和她朋友相似吧……说不上来,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阮澜竹微微颔首,意味深长道:“我懂,替身嘛……”
林久时:你懂的可真多。
程千里加入群聊,偷偷瞥一眼前方某个高挑的背影,细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蒙郁很奇怪,老是往我们这边瞅。”
他说得问题,阮澜竹一早便察觉,他的视线顺着程千里的目光看去,正好和刚看过来的蒙郁对视,双方微微颔首,又撇开视线。
黑曜石拒绝后,能花钱请动的组织也只有白鹭了,毕竟过门界谁不知道,白鹭老大黎东源爱财如命。
只要钱到位,他什么活都接。
黑曜石和白鹭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交集,阮澜竹也没打算上前结交。白鹭组织内部复杂,他们的首领几乎是月抛,过段时间换一届,这样的组织与其合作什么时候被阴了都不知道。
阮澜竹只是随口嘱咐了句程千里:“别和他走太近,他吃小孩。”白鹭的客户良莠不齐,哪天栽门里都不知道,前头那些首领就是例子。
程千里:“……”我十八岁,不是八岁啊喂!
不过程千里虽然偶尔会皮一下,正事还是很听话的,他抬眼见方穗岁站路旁等他们,不免掐着嗓子怪腔怪调:“哟,舍得抛下你的导游小姐姐回来了?”这一路没个同龄人陪他唠嗑,可真把他憋坏了。
方穗岁知道程千里就是日常皮痒,笑眯眯道:“需要我给你治治喉咙么?”
上一次阴阳怪气被人锁喉的记忆跃上脑海,程千里脚步加快躲林久时边上,嘴硬:“我说得是事实。”
横在俩小孩之间的林久时也是无语望天,他就不理解,程千里这脾气是又菜又爱玩啊!
大伙是赶在太阳落山前赶回的竹楼,各自回屋修整后才被人叫到大厅集合,说是导游还有事宣布。
晚饭照例是清汤寡水的面条,勾不起人的半分食欲。
方穗岁和程千里到时,那个刘女士已经发过一回脾气,大厅吃面的吃面,发呆的发呆,偶有几声吸溜面条的咀嚼声。
导游照例嘱咐好明早八点集合,对于玩家们的打探皆不轻不重的挡了回去。
和导游唠了一路嘴皮子的方穗岁深有体会,除非她想说,否则那是一个字也掏不出来,偏偏人家态度还特别好,每个问题都能回答,但又不在点子上。
方穗岁看着导游,思绪不自觉飘远,想到白日里的温织婉,再想到过去经历的那些副本……这些所谓的Npc或是门神,都太真实了。
尤其是越到后面的门越有这种感觉,往往容易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交织。
有时候她也会恍惚,这究竟在哪里。
温织婉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这些npc恐怕也有自己的意识和思想。
回来的路上,方穗岁一路与导游攀谈,试探她的表现,诚然导游虽然没有温织婉那般……自然,但方穗岁能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
一个由代码编写的数据程序,也会有情绪吗?
这顿饭方穗岁吃的食不知味,总觉得过往种种,自己似乎忽略了很多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