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的手,像焊死的钢筋。
李天虎那身膘肥的肉,根本挣脱不开。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那张胖脸瞬间扭曲成了猪肝色,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彻底懵了。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闷声不吭,见到自己都要喊声“叔”的老实女婿吗?
这他妈简直就是一头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野兽!
“你……你他妈松手!”李天虎疼得龇牙咧嘴,色厉内荏地吼道,“秦峰,你小子想干什么?想造反啊!”
跟在后面的刘三见主子吃亏,仗着人多,立刻叫嚣起来。
“秦峰你个废物!快放开虎哥!不然老子今天弄死你!”
他说着,就想往前冲。
秦峰甚至没回头。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眼皮,用那双布满血丝、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般的眼睛,冷冷地扫了刘三一眼。
仅仅一眼。
刘三那句“弄死你”的后半段,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是杀气!
真他妈的是杀气!
刘三混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一个老实人身上,看到这种只有亡命徒才有的眼神。他毫不怀疑,自己再往前一步,这个已经疯了的男人,真的会杀了他。
他腿肚子一软,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再也不敢吱声了。
整个灵堂,死一般的寂静。
秦峰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咔吧!”
一声清晰的骨骼错位声响起。
“嗷——!”
李天虎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疼得差点当场跪下。
“我再说最后一遍。”秦峰的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滚。出去。”
“我滚!我滚!我马上滚!”李天虎彻底怕了,他现在只想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秦峰猛地一甩手。
李天虎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自己那只快要断掉的手腕,满头大汗地哀嚎。
刘三连忙上前把他扶起来,两人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
跑到门口时,李天虎才想起自己的村长身份,回头指着秦峰,怨毒地撂下一句狠话。
“秦峰!你他妈给我等着!老子不弄死你,老子就不姓李!”
秦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没有说话。
那股滔天的怒火和杀意,在赶走恶霸之后,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麻木。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跪在了亡妻的灵前,仿佛刚才那个凶狠如兽的男人,根本不是他。
“秦峰,你……你闯大祸了啊!”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说话的是苏月的一个远房舅妈,叫吴春梅。她男人,也就是苏月的舅舅,正蹲在角落里抽着闷烟,一脸晦气。
刚才李天虎在的时候,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李天虎走了,他们反倒来劲了。
吴春梅走到秦峰面前,叉着腰,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嘴脸:“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外人,一个上门女婿!李天虎是村长,是你能得罪的吗?你把他打了,以后我们家还怎么在村里混?”
苏月舅舅也掐了烟,走过来帮腔:“就是!本来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跑出去惹是生非!你这不是给我们添乱吗!”
秦峰跪在地上,没有理会他们。
他现在,连跟他们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苏婉清看不下去了,她红着眼睛,挡在了秦峰身前,声音颤抖但坚定:“舅舅,舅妈!你们怎么能这么说秦峰?刚才要不是他,被欺负的就是我了!”
“你?”吴春梅上下打量了苏婉清一眼,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他李天虎能把你怎么样?再说了,就算真怎么样,那也是我们苏家的事!轮得到他一个外姓人插手吗?我看他就是想在我们家立威风,好霸占我们苏家的财产!”
“你……你们……”苏婉清被这番无耻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行了!晦气!”苏月舅舅不耐烦地摆摆手,“这破事谁爱管谁管!我们走了!”
说完,他拉着吴春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自始至终,都没再多看一眼灵堂里外甥女的遗像。
亲戚的冷漠和无耻,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秦峰心中仅存的一点点温情。
他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充满了算计和恶意的家,再看看自己这个“外人”的身份,一股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或许……我该走了。
小月已经不在了。这个家,也不再是我的家。
我留在这里,不仅保护不了她们,反而会因为得罪了李天虎,给她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我就是一个灾星。
对,我该走。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遏制不住。
……
夜,深了。
送走了最后一波亲戚,家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苏婉清和苏灵因为连日悲伤,早已沉沉睡去。
秦峰坐在灵堂里,陪着亡妻,坐到了午夜。
最后,他站起身,对着遗像,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小月,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愧疚。
说完,他毅然转身,走进了自己那间狭小的房间。
他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钱包,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他将衣服叠好,放进一个破旧的背包里。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多年的房间,准备离开。
就在他拉开房门,准备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夜色中时,一道身影,如同幽灵般,静静地站在门口。
是苏婉清。
她没有睡。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就那么站在那里,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将她本就苍白的脸,照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秦峰手中那个背包,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不敢置信。
“秦峰……你……你要去哪?”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秦峰的心,猛地一颤。
他下意识地将背包往身后藏了藏,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妈,我……我出去一下。”
“出去一下?”苏婉清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背着包,是想出去到哪里去?”
她一步步向秦峰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秦峰的心上。
她走到他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你想走,是不是?”
“你想扔下我们娘俩,自己一个人走,是不是?”
秦峰无法回答,只能痛苦地别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的沉默,就是默认。
苏婉清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她看着眼前这个她名义上的女婿,这个刚刚还在灵堂前保护了她的男人,这个她未来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
她无法想象,如果连他也走了,她们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不是塌了。
那是会直接沉入地狱。
“扑通!”
在秦峰震惊的目光中,苏婉清双膝一软,竟是直直地,对着他跪了下去!
她抓着秦峰的裤腿,将头抵在他的膝盖上,放声大哭,所有的绝望、恐惧和无助,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卑微的哀求。
“秦峰,算妈求你了,别走!”
“你走了,我们这个家……就真的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