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衣躺在最高的阁楼顶上,仍觉得京城的空气,污浊得很,让她无法呼吸。
吨吨、井栋栋和小方,三人站在廊下。
不敢打扰。
吨吨戳了戳井栋栋。
“栋哥,你有办法没?”
她不喜欢殿下这个模样。
她要她家殿下,永远骄傲睥睨。
井栋栋耸了耸肩。
“我能有什么办法?诶,有了……”
想到了什么,他转身离开。
颜云提了一个巴掌大的坛子回来,将坛子递给了盛青衣。
“我不喝酒。”
颜云愣了一下。
殿下难得不自称孤。
“您一向不都是要撑起太女殿下的威严吗?怎么今日这般沮丧。”
盛青衣的手被颜云拉起,坛子硬塞入她手中。
“这是城西吉阿婆家的橘子酿,您爱喝的。”
盛青衣一愣,“吉阿婆还活着吗?”
十八年前,吉阿婆就是耄耋之年了。
“吉阿婆过世十三年了,寿终正寝,无病无灾。这是她女儿春花姨的手艺,闻着大差不差,殿下尝尝。”
盛青衣喝了一口,皱了皱鼻子。
“酸。”
颜云笑了笑,“下回让春花姨多放点花蜜。”
“不必,倒也能喝。”
盛青衣灌了一大口,有点呛到,喉咙卡了一下,声音哑了很多。
“紫微降世甘霖至,凌霄蔽日祸患消。十八载承天运道,明月永耀朔王朝。”
国师府的卦象,给了当年的朔月希望。
从此,她的每一日,都在为朔月永耀而努力。
“我自出生起,所有人都视我为祥瑞,说我禀天地意志降生,是朔月未来的明主。”
“我出生后,南境洪水止,北境甘霖降。”
“当时朔月九州已失其四,朔月式微。皇爷爷对我抱以厚望,以国号为我赐名望舒,后又封我为皇太女。”
“他说,朔月是我的责任。”
“我自小勤读史书,卯时诵经,子夜论策,丹砂注疏,引弓射箭,文治武功样样不曾落下。”
“我以朔月社稷为己任,打造班底,治理天下,征战沙场,收回四州。”
“我满心满眼都是朔月,做尽职尽责的皇太女。”
“可是,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要辜负我?”
“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所有人,都要我死?要对我的人,赶尽杀绝。”
颜云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您做得太好了,有些人啊,自惭形秽。”
“他们习惯了污泥,自然也见不得明月。”
“殿下,人心易变,不是您的错,是这个王朝早已腐烂,容不下您这样光芒耀眼的月光。”
盛青衣埋头,闷闷地道,“云云,我想回归墟,我想回家。”
归墟,才是他们的家。
可是,归墟已成废土。
“殿下,我们没有家了。”
盛青衣沉默良久。
“孤知道,颜校尉可以不用那么直白。”
颜云冷酷脸。
得,脆弱的小姑娘又躲起来了,他们家顶天立地的望舒殿下又支棱起来了。
云云的昵称,也到期了。
看来下次得多买两壶橘子酿。
“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
盛青衣快速恢复状态,颜云也是。
“可是在奇怪,孤为何不追问盛平川,关于那个人是谁?”
颜云点头。
“斥候营跟了他十余日,都没得到只言片语。”
盛青衣喝了一口橘子酿,酸甜的果汁味道,让她头脑清醒了很多。
“那只能说明,他对那人的存在,讳莫如深。”
“与其期待对他严刑拷打能有结果,孤还不如指望苏苏。”
盛青衣取出一卷竹简,递给颜云。
“姜夕颜?”
颜云思索良久,“后宫,没听过这号人物。”
盛青衣也有些头疼,“万钱收集宫妃的信息,一一比对,也对不上。”
有个人在暗地里,就在皇城里。
她可能每天都在看着自己。
甚至自己每天都会和她打交道。
但是,却始终不知道她是谁。
“上次那手环,也查不出材质。”
如今只能从永昌帝和盛临两父子入手了。
这两人,一定和姜夕颜有瓜葛。
“殿下,和丰记的消息汇总好了,请殿下过目。”
昨日,来喜送来消息,是关于和丰记各地的现况的。
井栋栋比照斥候营阴兵送回的竹简,汇总提报了和丰记的大概现状。
本来想在明日再呈报的。
但这会儿,用来让殿下转移注意力,也是好的。
盛青衣纵身下了房,吨吨和小方一左一右,推开了书房的门。
吨吨悄悄给井栋栋比了个大拇指。
殿下还是忙点好,有鲜活气。
盛青衣快速将一大卷折子看完。
“也就是说和丰记现在确实在盛雨娴手中?”
“殿下您出事的消息传回京城后,浔江郡主就取了您的印信接手和丰记,命人将和丰记的库房封住。”
“次日她就去了三公主府上,很快便传出,三公主收了浔江郡主为义女的消息,说是代长姐照顾浔江郡主。”
盛青衣冷笑,“倒是果断。”
不愧是她亲自教出来的。
井栋栋看了看盛青衣的脸色,还算平静。
“后来不知道为何,反正接收和丰记的事情不顺利。”
“可能是和丰记的人反抗,浔江郡主亲手将和丰记的大掌柜给杀了。”
盛青衣笑容变形,精致的脸上,有了几分狰狞。
和丰记的大掌柜,原是她凌霄殿的宦官总管。
他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自己人。
她创立和丰记,还是以这位总管丰公公的名字命名的。
而和丰记所有分店的掌柜、伙计,大多数都是凌霄军中因伤退伍的老兵、在编士兵的家属。
“京城的和丰记总店,人几乎被屠杀了干净。”
万钱和万丰,是同一批进凌霄殿的宦官。
“当年和丰易主,小的曾经找机会出宫去找过,人都没了。”
盛青衣心脏被狠狠扎了一下,“很好,好得很!”
井栋栋有点后悔,他好像找错时机汇报了。
这会儿好像在火上浇油。
“继续。”
井栋栋硬着头皮继续汇报。
“和丰记换了一批三公主的人进去主事,各地和丰记的人,也都换了。”
“原来和丰记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不知道为何,三公主一直在找他们,这些年,黑白两道的悬赏令发出去了很多。”
说是和丰记的人,偷了三公主的宝物畏罪潜逃。
“黑白两道?逍遥阁?”
井栋栋不明白殿下为何突然提到逍遥阁。
“属下先前并未往接悬赏令的组织去查,殿下可要这个逍遥阁的消息?”
“查。”
“是。”
颜云一直沉默地倾听。
这会儿拳头捏得死紧,长枪一甩,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