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衣还未走到跟前,老太傅就站起来怒视。
“太女殿下,无故枉杀三驸马,你眼中可有祖宗礼法?可有法令法度?”
“京兆尹左俊身为朝廷命官,若有失职,也该由三司会审,陛下来定罪,岂能由你当街虐杀?”
中书令钟世章紧跟其后。
“三公主和浔江郡主乃是皇室中人,他们的府邸,太女殿下岂能说抄就抄?”
“哪怕是陛下,都不能如此罔顾礼法!”
钟世章对着永昌帝拱了拱手。
“太女殿下,您是觉得,您身为储君,就可以凌驾国法之上,凌驾陛下之上?”
钟世章这话不可谓不诛心。
它精准地刺痛了永昌帝的颜面和小心翼翼掩藏的自卑心。
永昌帝一拍桌案,声音都比平常大了几分。
“望舒,你简直放肆。”
“你昨夜活剐了盛平川,朕念在那是你东宫姑侄之间的内事,并不置喙。”
“今日你却变本加厉。”
“一桩桩一件件,你眼里可有祖宗礼法,可有国法,简直残暴不仁,枉为储君。”
“还不跪下?”
一双双眼睛怒视着盛青衣,仿佛她是什么无恶不作伤天害理的恶棍。
而他们,是正义的好官,正准备除恶扬善呢!
“嗤~~”
盛青衣不屑地翻了个不怎么优雅的白眼。
她自一众高官权臣中穿过,步履沉稳,神情轻蔑。
她在老太傅身前停步。
四目相对,老太傅心怦怦直跳。
害怕。
他在朝堂上一辈子,此时竟可耻地怂了。
“嘭。”
老太傅脚一软,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盛青衣啧了一声,脚步一转,在中书令面前停了。
钟世章年约五十,虽然已经天命之年,但满头黑发,精神抖擞。
此时面对盛青衣也不怵,“太女殿下,你没听到陛下的吩咐吗?”
盛青衣抬脚就是一踹。
钟世章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中书令,见到孤,为何不行礼?礼数何在?”
不等钟世章说话,盛青衣探身,提起他背后的椅子,施施然地在永昌帝的左下侧落座。
每次到腾龙殿,都要为屁股底下的椅子动脑筋,烦。
盛青衣揉了揉额角。
“三皇子、太傅,还有你们……”
盛青衣的目光,在殿中诸人脸上搜寻一圈。
“……为何见到孤不行礼?眼里可有祖宗礼法?”
刚喷出的正气凛然的话,不到两句话功夫,就被盛青衣打了回来。
还加了重重一巴掌。
众人满脸憋屈,但还是不得不弯腰行礼。
“拜见太女殿下。”
盛青衣也不叫起。
就那么把玩着身上的玉珏。
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永昌帝眼尾抽了抽。
“望舒,你进殿至今,可曾对朕行礼?”
永昌帝这会儿发现了,不止今天。
自从望舒半月前回来后,见他数次,从未一次行过礼。
盛青衣歪头看他,“陛下说笑了。这头,孤愿意给你磕,您受得住吗?”
永昌帝脸色铁青。
他伸手摸了摸头顶。
多年前,那时候望舒才七八岁。
那一年,望舒第一次提出组建凌霄军。
那时候朝堂上还多是先皇留下的老臣。
他们对望舒的盛赞和鼎力支持,让永昌帝窝火。
他找了个理由,宣望舒到了腾龙殿。
以礼数不周为由,让她一次次地行君臣大礼,三跪九叩。
那一天,他占了上风。
望舒离开腾龙殿时,小脸苍白如纸,背都被汗湿透,脚步踉跄绵软。
但也是那一天。
他刚出殿门,就被雷劈了。
头发都烧光了,皮肤也焦了。
养了一年有余。
要不是爱妃的出现,他可能这辈子,都要躺床上了。
盛青衣站起身,做势要行礼。
永昌帝吓得汗毛都炸了起来。
“不、不必多礼。”
盛青衣勾唇,“礼不可废。”
永昌帝坐不住了,从龙椅上蹦了起来。
“你是储君,不是臣子。不必了。”
盛青衣当然不是真想行礼。
永昌帝,他也配?
“都起身吧,这样像什么话!”
永昌帝发话了,腰都快断了的一众人,才直起身来。
老太傅颤巍巍地落座。
他满脸涨红。
是充血的,也是气的。
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鼻涕中年男,终于找到机会出声了。
“陛下,太女殿下杀害我儿,请您给臣做主,还我儿一个公道,呜呜呜……”
永昌帝立马质问,“望舒,为何杀人?”
盛青衣疑惑,“今日杀的人有点多,陛下问的是哪具尸体?”
鼻涕中年男气息一窒,差点岔了气。
敢情他哭嚎半天,人都不知道他哪位?
“臣的儿子是三驸马。”
永昌帝这才接上话,“望舒,你和雨娴的夫婿有啥矛盾?为何要入府杀人?”
盛青衣不知道颜云那边的情况。
但她相信颜云不会无故杀人。
“霸占孤的和丰记,这矛盾,还不够大吗?”
永昌帝闻言手指微颤。
“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和丰记,那是你认的那侄女,浔江郡主。”
“是她送给雨娴的。”
盛临忙不迭做证,“当年这事,还是我做见证的,也禀明是父皇。”
盛青衣笑出了声。
“三皇子是在跟孤讲笑话听?”
“什么时候,浔江能做主转手孤的产业了?”
“三皇子倒是热心,这事都能见证?”
盛青衣抻了抻衣摆,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那孤也替三皇子做个见证,你府中的宝库,就送给我家吨吨吧!”
盛临有点心梗。
这话他要怎么接?
“浔江郡主,是孤的养侄女。孤自然可以做主,断绝关系。”
“昨日已于族谱除名,她的封号收回、府邸收回。”
“她是孤养大的,她的一切,本就是孤予她的。”
“孤能给,自然也能收回来。”
“抄家,诸位有何话可说?”
众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盛湫蓉之事,毕竟是东宫家事。
老太傅硬着头皮,“那左俊……”
“左俊,私自囚禁和丰记多家分店的掌柜和侍者,渎职,孤杀他,合法。”
老太傅吃了一惊。
他这才知道,左俊竟然如此生猛。
他莫不是疯了。
永昌帝拳头都硬了。
左俊这个蠢货。
让他配合雨娴看好和丰记,他竟然帮她关人了。
他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京兆尹?
不过,左俊怎么也是他的人,永昌帝不能不护着。
“那也该三司会审,由朕处置才是。”
盛青衣嗤笑,“陛下,先皇遗旨,由孤辅国。”
既然辅国,自然有生杀之权。
众人这才想起来,储君辅国,权同圣上。
只是以前,她都按规矩办事,他们竟然忘了,她本就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那三公主府你怎么说?三公主可不是你东宫的人。”
中书令见局势变幻,再也稳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