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物是人非,最后当了文物修复师的人是我。”
时隔这么多年,黎寒商还是能感受到,来自老同学的不友善。
她目光澄澈,并未因为阮冬迎的话而掀动情绪,淡然从容:“需要我恭喜你吗?”
“那倒不必。”阮冬迎突然想起似的,随口一问,“对了,你的手以前练击剑的时候受过伤,已经全好了吗?能拿得动摄影器材吗?”
她目光瞥了一眼黎寒商的手腕,细细一截,嫩得藕段似的,手腕上戴了一只烟紫玉种的镯子。
“我很好,不劳你记挂。”
黎寒商懒得周旋,先一步出去了。
她和阮冬迎不只是高中同学,曾经还是朋友。
高一时,阮冬迎因为家境不好,性格骄傲孤高,在学校被人孤立了,成日独来独往,没有一个朋友,黎寒商是第一个主动跟她说话的人。
后来她们同桌了,顺其自然地成为了朋友,因为黎寒商的关系,没有人再孤立阮冬迎。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高三,有人看到黎寒商从一辆豪车上下来,后来就有闲得发慌的人去扒黎寒商的家世。再后来,学校里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传闻,说黎寒商这样的富家千金会跟阮冬迎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做朋友,只是因为可怜她,拿她当跑腿,拿她当陪衬。
这时候,她们的关系还没闹僵,但也已经有了隔阂。
后面阮冬迎的父亲患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她家里负担不起,老师组织全校的学生为她募捐,募捐完还差二十万,最后是黎寒商悄悄捐了二十万。她知道阮冬迎自尊心很强,学校又有一些不好听的传闻,所以就用了匿名的方式捐赠。但不知道是谁知道了这件事,还说了出去,传到了阮冬迎的耳朵里。
在那之后,阮冬迎就找老师换了座位,她对黎寒商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用你施舍。”
高中毕业后,她们就各奔东西,没有再联系过。
黎寒商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几位女士聚在走廊,一个个脸红眼亮,情绪激动。黎寒商走近了发现,她们是在谈论贺兰时。
“你看见了没看见了没?”
这是黎寒商工作室的摄影师助理,叫虫虫,刚进社会没多久。
“我没瞎。”
这是桑沈那边的一个同事,执行导演,小何。
“极品啊。”虫虫变身奥特曼,眼里有光,“要是他能来给我当模特,我肯定能火。那头身比、那腰线……”
小何忍俊不禁:“快擦擦口水。”
“我可不是惦记男人,我是热爱事业。作为一个成熟的摄影师,遇到好的缪斯模特,手痒心痒都是正常的。”
黎寒商也挺正常的。
即便她不怎么拍人像,贺兰时也让她挺技痒的。
“他刚刚跟我们老板握手的那一幕,”虫虫脑子里已经自发发展了一万字的情节,“好有感觉。”
Alice从漆器修复室出来,就听到了虫虫后面这一句,哪里有cp哪里就有她:“竹马导演和天降总裁都靠边,我要站清冷矜贵修复师。”
黎寒商:“……”
她默默地从另一边走了。
茶室在三楼,馆长办公室的旁边。
贺兰时泡了一壶茶,哪怕桑沈不怎么懂茶,也品得出来不是凡品。
“五叔,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他摊开了直说,“我想邀请你参加纪录片的拍摄。”
贺兰时拿起公道杯,添茶:“好。”
他爽快得桑沈都愣住了。
帝国有钱人很多,称得上世家的极少。真正的权贵世家都行事低调,大隐于市,能被查到的信息寥寥无几,更不会频频被人提起,不会被普通人知悉,这才是世家。
大贺家是儒商世家,国内的传统工艺业,大贺家一家独占鳌头。
这些年来,哪怕顶级圈层里都知道贺兰时的存在,但他在任何媒体上都没有公开露过面,也没有谁敢不征得同意就公开谈论他的是非。
这样的一个人,被圈里人戏称是清冷神子的人,居然这么好请?
“这就答应了?”
“嗯。”
桑沈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没有任何条件?”
贺兰时眼波未动:“没有。”
“我的面子这么大吗?”
他说:“我乐于助人。”
“……”
桑沈发誓,贺昭从未说过他五叔乐于助人,倒是神秘兮兮地透露过,绝不能惹他五叔,后果承担不起。
不管贺兰时出于什么目的答应出演,桑沈都很乐意现在的局面,有贺兰时的加入,这个节目已经成功了一半。
*****
阮冬迎是古籍修复师,毕业于帝国大学,跟贺兰时是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不过她与贺兰时在校期间并没有交集,因为贺兰时只在国内读了两年就出国了。
她至今还记得贺兰时来博物馆就职的那一天,当时在开早会,会议室里没开灯,只有投影幕布散发出令人困顿的弱光,刘馆长把人领进来。
“我是贺兰时。”
短短五个字,瞬间驱散了她的睡意,就好像昏暗里有光照了进来,明亮得她移不开眼。
那并不是她与贺兰时第一次见面,只是他不记得而已。
她很满足现在,虽然他总是拒人千里地喊她阮小姐,但她很珍惜和他一起共事的时间,能在工作闲暇时与他说说话已经很难得了。
他总是很沉默。
她主动挑起话题,说起了今天的事:“纪录片拍摄的事,馆长和你说了吗?”
他嗯了声。
阮冬迎知道桑沈,以前在枫城桑沈去找过黎寒商,知道桑沈是个富家公子,心底里觉得这个纪录片不过是一群有钱人刷履历的手段而已。
“不知道是谁说服了馆长,愿意让这群少爷小姐们来我们这里镀金。”
垂首处理瓷器的贺兰时听到此处,抬起头,看向阮冬迎。
目光宁静而冷。
像有一只手,扼住她的呼吸,她连忙解释:“大家都这么说。那位桑导原本是拍商业片的,转行拍纪录片只是为了丰富履历,还有那位摄影师——”
她的话被打断了。
“阮小姐。”
贺兰时虽平时淡泊清冷,但他教养与风度都极好,待人有礼,谦逊克己,极少这样不听人说完话。
“说服馆长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