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的旅客已经开始往前移动了,黎寒商还坐着,抱着自己的摄影包。
茵茵操心地回头,看见黎寒商好像还没睡够的样子,贺老师站起来也没走,好像在等。
茵茵催了声:“黎老师,别睡了,快跟上贺老师,别掉队了。”
黎寒商:“哦,来了。”
她站起来,跟在贺兰时后面,手挡着脸,困得打哈欠。因为走得慢,后面的几位旅客都超过了她。
贺兰时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等她跟上来。
机酒由后勤组统一安排,黎寒商没有去舅妈那里住,也住在酒店。下飞机后,大巴直接把博物馆和摄制组的人带到餐厅去吃午饭,然后才去酒店。
大家休息了两个小时,下午,摄影团队跟着几位老师去考古现场。
黎寒商刚上大巴,有人喊她。
“黎老师,这边有空位。”
男人叫林子异,是博物馆的铜器修复师,三十岁出头,相貌板正,就是个子不是很高。
黎寒商没有拂他的面子,坐在了他旁边。
一路上,林子异话很多。
程南坐在林子异前面第四排,一排三个位子,他坐最里面,他老师坐中间,还空了一个。
程南有点八卦,但因为自己老师坐在旁边,他不敢太放肆,就把身体扭到后面,小声问同事赵恺:“林老师是不是在追黎老师啊?”
赵恺和林子异是一个修复室的。
他回头看了眼后排,没说是也不是,只说:“林老师胆儿可真大。”
摄制组和博物馆的同事一起工作这么久,黎寒商的出身大家多少也都有点侧面了解。
比如,桑沈开的车几乎不重样,家里铁定是不缺钱的,而黎寒商跟桑沈小时候住一个地方。
至于林老师……
程南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觉得赵恺说保守了,他觉得林老师是一天都不想努力了。
程南八卦完,把身体从后面扭回来,发现自己老师的脸色有点阴冷,很少在老师脸上看到这么外露的情绪。程南以为是自己的声音打扰到老师了,赶紧闭上嘴保持安静。
从酒店到考古现场,车程将近一个小时。
由于地壳变化,地底下的文物位置并非都有序,可能会一层压叠着一层,所以提取的时候要分外小心。考古人员经常会让文物修复师到现场亲自提取,这样也能更好地知道出土时的状态和原貌,以便后面修复。
因为场地的局限,拍摄的机器布置花了很长时间。
今天的重头戏是一座埋在地下、已经碎成无数片的陶瓷神像。考古的勘测人员给了大致数据,神像至少九米长三米宽,提取难度很大。
黎寒商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年轻的时候,都从事考古工作,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考古现场,但每次亲眼见证文物出土,都会肃然起敬。
下午五点左右,提取工作还没有结束。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不过现场有防护措施,除了篷房,还会用塑料布遮盖住整个发掘区域。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枫城无雨,摄影组就没有提前给设备罩上防雨塑料,以致于,黎寒商在内,好几个摄影师为了第一时间保护设备,被雨水淋湿了。
她顾不上自己,机器罩好后继续拍。桑沈和编剧老师给了她新思路,她想拍一条故事线。
贺兰时拿过来一件雨衣:“先把雨衣穿上吧。”
她盯着机器屏幕,没空回头:“不用穿了,已经湿了。”
后退时,手背碰到了后面的人,她回头,见贺兰时还站在她后面。
似乎她不穿,他就不走。
她接过去:“谢谢。”
她把雨衣穿上,继续投入拍摄。不止她,摄制组的每一个同事都是如此,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冒雨工作。
因为下雨,提取工作暂停,考古队和修复组趁这个时间写写材料,清洗清洗陶片。但摄制组没停,全程跟拍,文物的故事主角不只有文物,也有这群人。
雨下了二十分钟还没有停,天已经开始黑了,考古队决定暂时收工,明天再继续。
现场有休息的地方,黎寒商身上都湿了,从后勤同事那里拿了毛巾,去休息室整理。
考古队的一位女同事进来了,大家都叫她郑老师。
“黎老师,你这衣服都湿了,回酒店还要坐很久的车,要不先去我们板房洗个澡换身衣服吧,这两天降温了,可别冻感冒了。”
考古队在现场有临时居住的板房。
“可以让我的同事一起过去吗?他们也都淋湿了。”
“当然可以了。”郑老师人很周到,“要不要我给你们找几身换洗的衣服?不过我们这里只有工作服,但都是干净的,就是不太好看。”
“工作服已经很好了,谢谢。”
“客气什么。”
郑老师给黎寒商指了路,然后去拿衣服了。
黎寒商让同事先洗,到她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因为是雨天,一点月光都没有。
小北洗完从淋浴间出来:“寒商姐,里面的灯坏了,要带手机进去照明。”
“好。”
临时板房很简陋,只有这一间淋浴间。
黎寒商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借着光推开淋浴间的门,里面一片漆黑,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脚走进去。
“黎老师。”
黎寒商下意识应了声,并回头:“嗯?”
贺兰时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没有贸然地靠近,他手里拿着手电筒:“需要这个吗?”
手电筒是从考古队那边借来的,功率很大,光线能照很远,从他那边一直到黎寒商脚下,在空旷的夜里,好像是星星铺了一条会发光的路。
黎寒商丝毫不扭捏:“需要。”
贺兰时走近一点,把手电筒给了她。
他好像知道她怕黑似的,上回在博物馆,他就给了她灯笼。可他又不知道她曾经失明过,怎么可能会知道她现在怕黑呢,应该是她多想了。
黎寒商接过手电筒,进去后,关上门,锁好。
淋浴间只有一个小窗户,在墙上很高的地方。雨其实已经停了,但板房后面有棵大树,房顶有雨水落下的嘀嗒声。
天黑、户外、雨天、不隔音的板房淋浴间,这些因素叠加到一起,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黎寒商打开花洒的瞬间,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