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商小姐来了。”
室内恒温,黎寒商把外套脱下,云姨接过去,挂好。
因为是周末,梁金灵也在家,就在客厅,陪吴秀云听戏。
“老太太,金灵小姐,寒商小姐来了。”
梁金灵点了暂停,开心地打招呼:“姐姐。”
黎寒商没答应。
吴秀云又把戏点开,是她老家的一种戏曲,声音放得很大,吴秀云说话的声音也很大:“现在看到长辈都不会叫人了。”
黎寒商叫了句:“祖母。”
吴秀云哼了一声。
黎寒商问云姨:“我二叔呢?”
“先生在茶室会客。”
黎寒商直接上楼,先去了一趟父亲生前的房间,取了一本书,再去茶室。茶室的门关着,黎政英在里面会客。黎寒商没有进去打扰,坐在外面的檀木长椅上等。
没过多久,茶室的门开了,有人出来。
黎寒商起身,见到人后,礼貌问候:“周伯伯。”
是周辽的继父,周平清。
他右腿微跛,拄着一根拐杖,行走很慢:“是寒商回来了啊,这都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黎政潇还在世的时候,和周平清就有过往来。后来黎周两家长久合作,生意建交,这些年两家的关系就更密切了。
黎寒商之前久住枫城,上一次见周平清还是去年元宵。
“今晚两家一起吃饭。”周平清邀请黎寒商,“你可要来啊。”
黎寒商没有拒绝:“好。”
“是来找你二叔的吧,他在里面,进去吧。”
周平清先行下楼了。
黎寒商看着他拄着拐杖,缓慢前行。心想他这么和善的人,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和继子真实的样子吗?
她抱着书走进茶室。
“二叔。”
黎政英嗯了声:“最近怎么样?工作顺利吗?”
黎寒商回答:“顺利。”
茶室正对门口的那面墙上,是一整墙的书,红色实木的柜子从底到顶,厚重又压抑。黎政英坐在整墙的书柜前,泰然从容:“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就来家里说一声。”
柜子上的书摆放有序,没有丝毫混乱。
在黎寒商的记忆里,二叔一直如此,从来没有出过错。父亲在世的时候,他是父亲最有力的帮手,父亲去世之后,他是金地置业话语权最高的领导人。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总是那么游刃有余,仿佛所有一切都在他掌控。
“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问您。”
“什么事?”
黎寒商从书里取出裁剪过的老旧报纸:“这是我在父亲留下的一本书里偶然翻找到的。”
今天和唐允谈过之后,她想起了一桩以前的事。她曾经在父亲的书里偶然翻到过一张报纸碎片,上面报道的内容就寥寥几句话,总结概括——
人物:颜某。
事件:跳楼。
地点:金地置业顶楼。
当时她问过父亲认不认识跳楼的人,父亲说不认识,说很倒霉之类……太久远了,她已经不记得父亲当时的神情。
报纸上的颜某应该就是颜盛章。
黎寒商把报纸碎片放在书桌上:“报道里的这个人和我父亲有仇怨吗?不然他怎么会选择在金地跳楼。”
黎政英捡起早就泛黄的报纸碎片,随意地瞥了一眼,就放在了一边:“算不上仇怨,就是一些生意场的事。”
黎寒商追问:“是父亲害他公司破产的吗?”
黎政英没否认:“商场上的弱肉强食,都是很正常的,这是生存规则。”
也就是说,她父亲用的可能不是正当手段。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黎寒商表情平静地糊弄过去:“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黎政英不评价好坏:“他是一个好父亲。”
他的兄长当然是一个好父亲了。
在他得知自己心脏出了问题之后,第一时间就立了遗嘱,为自己的独女规划好了一切,把所有东西都留给她。
在她继承股份之前,甚至找了四位董事代为行使股份所对应的身份性权利,包括但不限于参会权、提名权、提案权、表决权,等等。
这么机关算尽,谁能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
两家约好了晚上一起用餐,聚餐地点在周家,桌子摆在别墅外面,点了烛光,铺了很多花。
周家的别墅里有六棵柿子树,都是周平清亲手种的,听说是因为妻子裴兆榕喜欢柿子。六棵树,隔一年种一棵,一棵比一棵高。
黎政英和周平清要晚一点到,黎寒商和梁金灵一起来的。
梁金灵对周家很熟悉,只用了一秒,目光就找到了周辽:“周辽哥哥。”
他在打电话,在最高的那棵柿子树下,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理会,没有抬头,没有给任何视线。
正在布置餐桌的裴兆榕抬头笑了笑:“金灵来了。”她的目光看向黎寒商,“寒商也来了。”
周辽抬头了。
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来赶集,他头上的那棵柿子树结果了,深红的叶,黄色的果。
他一身黑色西装站在秋天的树下。
电话里,公司的属下见他久久不作声,喊了两声。
“周总。”
“周总。”
他垂下眼睫:“继续。”
黎寒商把手里的花送给裴兆榕:“好久不见,周伯母。”
裴兆榕接过花,低头嗅闻花香:“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她吩咐佣人把花插到花瓶里,拉着黎寒商坐下,与她闲聊:“有段时间没见,越长越漂亮了,寒商也有二十三了吧?”
黎寒商颔首回应:“嗯。”
“交男朋友了吗?”
“没有。”
裴兆榕玩笑着打趣:“不知道以后要便宜谁。”
周辽打完电话往这边走,听见母亲裴兆榕说:“你看我家阿辽怎么样?两家认识这么多年,都知根知底的,要是能——”
周辽打断:“母亲。”
裴兆榕佯装生气地瞪了儿子一眼,指给黎寒商看:“你看他还急了,开个玩笑嘛。”
玩笑不好笑。
只有裴兆榕在笑。
被孤零零晾在一旁的梁金灵试图融入,主动坐到裴兆榕的另一边:“伯母,你上次跟我说的话剧,我朋友刚好送了我两张票,你什么时候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看?”
裴兆榕嘴上应:“好啊。”
梁金灵继续找话题。
看得出梁金灵在极力讨好,但裴兆榕对她的态度并不十分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