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城市医院——
刘馆长昨晚一夜没睡好,甚是憔悴,站在病床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的镇馆之宝。
“贺老师。”刘馆长心还悬着,“检查结果出来了没?”
贺兰时颔首:“出来了,没有大碍。”
刘馆长拍拍胸口,总算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虽然文物珍贵,但顶级修复师的手同样也是顶顶金贵稀缺的。
程南跟刘馆长一道来的。
从程南进门起,他就跟个局促的小媳妇似的,两个手相互抠着,嘴角因为着急上火长了个水泡。
“对不起,老师,是我没提前锁好玻璃罩。”
贺兰时不喜欢训人,眼尾冷冷掠过一眼便收回:“下不为例。”
程南重重点头:“我一定谨记。”
手机消息音响了。
贺兰时从枕头旁边把手机拿过来,只看了一眼,没有点开,又放了回去。
因为手机没防窥屏,程南不小心看到了屏幕上的消息通知横幅,是【薛】发来的。
阮冬迎提着保温壶过来。
程南懂事地往旁边让站了站,让出老师床头的位置。
阮冬迎把装着保温壶的布袋子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我炖了点汤带过来。”
她把汤盛出来。
贺兰时打开了电脑,注意力与目光都在屏幕上:“有劳了,但我不爱喝汤。”
语气礼貌疏远,拒人于千里。
阮冬迎盛汤的手僵住了。
她窘迫极了,因为私心快要藏不住了,也因为贺兰时识破了她的心思却不愿给她一点机会。
“馆长还没用午饭吧?”贺兰时抬眸。
被突然点到名的刘馆长:“啊?”
才十一点不到。
刘馆长闻到了鸡汤的香味,扭头看到低着头的阮冬迎,明白过来了,接了话茬:“没呢。”
阮冬迎是聪明人,知道这是给她的台阶。
贺兰时是个冷漠无情但也礼貌体面的人,会当众拒绝她,也会帮忙解了她的尴尬。
她继续手上盛汤的动作:“我炖了很多,馆长您也尝尝吧。”
刘馆长摸了摸略微“显怀”的肚子:“正好饿了呢。”
阮冬迎把盛好的汤端给了刘馆长,又问程南要不要喝。
反正老师不喜欢喝汤,程南举手:“我也有吗?”
阮冬迎笑着说有。
喝汤期间,副馆长和馆里几个同事来探病,进门就闻见鸡汤香,见刘馆长在喝汤,嘴上调侃,说他怎的还跟病人争食。
病房里的电视机开着,正好在放他们的节目,博物馆的同事就没走,边看边聊节目。
贺兰时话不多,用笔记本电脑在处理事情,都知道他寡言,没去打扰他。
程南看病房门没有关,就去关门。
贺兰时制止:“别关。”
程南哦了一声,让门继续开着。
他感觉老师好像在等人。老师总是时不时地去看手机,若有人进来,都会抬头去看门口。
十一点零九分,黎寒商来了。
贺兰时是第一个发现的,她抬起的手还没敲到门上,他就看到了她。
“你来了。”
贺兰时的声音让病房里的其他人都看了过去。
黎寒商收回敲门的手,提着一篮水果,走进病房。
所以老师是在等黎老师?程南觉得自己可能多想了。他上前帮忙接过水果篮。
病房里倒是很热闹,黎寒商走到病床前:“你的手,”她仔细看着贺兰时的手臂,袖子遮着,看不到伤势,问他,“能打字吗?”
贺兰时合上电脑,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覆在受伤的手臂上,轻轻蹙眉:“不太能。”
程南觉得老师好奇怪,不能打字那刚刚还一直在用电脑。
黎寒商郑重道歉:“贺老师,很抱歉,因为我们摄影组的失误,让你受伤了。”
“不用道歉,不全是摄影组的原因。”
刘馆长作为馆里的领导,在贺兰时说完后,也表了态度:“一起工作,有点磕磕绊绊也在所难免,好在人没事,文物也没事,这次就当经验教导,我们下次多注意就好了。”
副馆长也点头应和。
就是贺兰时的手……黎寒商忍不住又看向他的手臂。
“黎老师,”程南很热情地招待,“你喝汤吗?”
桌子上的保温壶是粉色的,不难猜出是谁的。
黎寒商摇了摇头,表示不喝。她环顾了病房一圈,没看到保温壶的主人。
病也探完了,她在想是不是该走了。
“黎老师,下一期能不能多拍我的左脸啊。”
说话的是铜器修复组谭老师的徒弟,小金,才十七岁,是博物馆年纪最小的学徒。
小金认真端详电视机里自己的左右脸:“我发现我左脸比右脸好看。”
柜子上粉色的保温壶被贺兰时推远了,他把黎寒商带来的水果篮放上去,从篮子里拿出来一颗苹果。水果刀和盘子就在旁边,他用电脑垫着盘子,给苹果削皮。
副馆长接过小金的话:“你是干修复的,又不是上节目找对象的,偶像包袱还挺重。”副馆长最近在戒烟,嘴里的戒烟糖咬得嘎嘣响:“黎老师,甭管他,该怎么拍怎么拍。”
黎寒商看向小金,明眸善睐,顾盼有神:“好,下一期给你拍左脸。”
不是玩笑的语气,她很认真地在回应小金有些无厘头的要求。
每次和黎老师说话,小金都有种四月春风拂面的舒坦。他听过他师傅夸赞黎老师,说她婉婉有仪,温文有礼,有林下之风。
师傅果然慧眼如炬。
小金眉开眼笑地说:“怪不得拍摄的老师们都说,黎老师人美心善最好说话。”
副馆长拍了拍小金的寸头:“少贫嘴。”
这时,保温壶的主人,阮冬迎接完电话回病房了,电视里的纪录片刚好播放到她与贺兰时同框的镜头。
满屏都是弹幕。
小金都看花眼了:“弹幕都在说贺老师长得帅。”
程南身为老师唯一的学生,深感荣耀:“说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都是同一个摄影师,都是同样的镜头,同样的灯光,最终成像却仿佛在不同的图层里。
贺兰时像单独修了图。
小金像地里吃错瓜的傻猹,嘿嘿嘿地笑:“弹幕还说阮老师喜欢贺老师呢。”
阮冬迎下意识地去看贺兰时的表情。
他低着头,在削苹果,刀刃不够锋利,果皮在他手里转动缓慢。
苹果是黎寒商挑的,她挑水果只懂看颜色,要的都是果皮艳红的。
红色很衬贺兰时的手,衬得五指根根如玉,莹白修长。
“弹幕还说——”
弹幕都在说好嗑。
刘馆长把小金因为近视快要钻进电视机里的脑袋拨开:“汤都凉了,赶紧喝吧你。”
这二愣子,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保温壶被推到了角落,水果篮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贺兰时的界限从来没有模糊过。
“寒商。”阮冬迎主动询问,“你请了三天假,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家里有事?”
“只是一点私事。”
阮冬迎语气关切:“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就好,拍摄正在关键期,我看你连续请了三天假,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紧要的大事。”
黎寒商听懂了阮冬迎的言外之意。
小题大做,公私不分——阮冬迎想说的是这八个字。
她倒也没说错,黎寒商确实给不出正当的请假理由,总不能说自己重生了,那三天都在紧急避险。
“阮小姐,你口渴吗?”贺兰时抬眸,目光像弦上的冷箭,“要不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