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晴,太阳光从没有遮严实的窗帘缝隙悄悄偷跑进房间。
黎寒商醒来时小腹已经不痛了,她靠着床坐了一会儿,发现床头柜上放着几盒药,有止痛药和退烧药。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九点三十七分。
还好今天周日,没有拍摄。
退烧药的说明书掉在了床边的地毯上,她捡起来,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起身,想去洗个澡,走了两步,脚步突然停下,她折回垃圾桶旁边,盯着里面看了好几秒。
——千纸鹤糖的糖纸。
她从垃圾桶里把糖纸捡起来,又盯着看了几秒。
哪来的糖纸?
“我在做梦吗?”
忽然有又陌生又熟悉的片段闯进大脑,像老旧的电影回放。
【如果我害你坐牢了,你会报复我吗?】
【为什么?你敢纵火杀人,你不是坏人吗?】
难道不是做梦?
黎寒商立刻拿来手机,点开微信,置顶是孟熠,再下面是贺兰时……
贺兰时的对话框里有一条她发出去的语音,她点开。
“熠熠,帮我买点止痛药,大门密码是我大学入学年份加我的生日。”
黎寒商:“……”
眼瞎后遗症吗?这都能看错。
她昨晚还说了什么?不会把上一世提供证据并出庭作证,最后把贺兰时送去坐牢的那些事,全都一五一十招了吧?
应该不至于。
好好想想,昨晚都说了什么……可哪些是梦哪些是真的啊?她最近接受了催眠治疗,又在吃药,经常梦境缠身。
黎寒商懊恼地把拖鞋踢掉,躺到床上,一动不动了几分钟,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去把大门密码改了,最后认命地点开贺兰时的对话框。
黎寒商:【抱歉,昨晚发错消息了。】
贺兰时:【没关系。】
黎寒商:【谢谢你的药。】
贺兰时:【不客气。】
黎寒商:【昨晚我发烧了,说的话别当真。】
贺兰时:【好。】
黎寒商打字回复有个习惯,她会完整且标准地运用标点符号。
她发现,贺兰时也会这样。
——贺园——
贺兰时回复完黎寒商的消息,又等了几分钟,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他才去书房见贺海川。
棋盘已经摆好,父子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手谈过。
贺海川的书桌上放了一本杂志,封面照片正是贺兰时。贺海川借着下棋的由头,敲打贺兰时。
“你当初承诺过我,不会让华聿成为你们节目的话题。”
贺兰时执黑子,棋风一改往日的温和,攻势凶猛。
“媒体那边我打过招呼,不会乱写。”
即便如此,贺海川依旧不满:“拍这种东西对你、对我们贺家没有一点益处。”
在贺海川这里,家族的利益和名誉高于一切。
“帮朋友的忙而已。”
“哪个朋友?”
贺兰时是贺海川精心培养的接班人,贺兰时跟谁来往,不单单是他自己的事,他的一举一动都与大贺家息息相关。
贺海川绝不容许有事情超出他的掌控。
“您不认识。”贺兰时指间捏着一颗棋子,目光纵观棋盘,“父亲,该您了。”
贺海川思考许久,才落子。
话题就到这里。
贺海川与贺兰时一共下了五盘棋,除了第一盘,后面四局,贺海川全部惨败。
他这个养子的锋芒,越来越利了。
贺兰时从书房出来,关正则就等在外面。贺兰时过去,有话交代。
“关叔。”
关正则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兰时少爷。”
“如果父亲问起我的近况,请你如实告诉他。”贺兰时颔首致谢,“有劳关叔了。”
关正则短暂迟疑了一下,应下来。大贺家应该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今天是农历初一,大贺家每月吃“团圆饭”的日子,厅堂里人很多。小贺家也来了一些人,说是商讨重建宗祠的事。
贺兰时从书房过来,他一出现,几个小辈纷纷站起来。
“五叔。”
贺兰时下面那一辈的都站起来了,只有贺廉坐着没动。
贺廉的父亲贺景尧瞥了他一眼,他才起身,喊了声五叔。
贺兰时点头回应了小辈,继续往外走。
贺景尧叫住他:“要走吗?马上用餐了。”
“你们慢用。”
贺兰时并没有留下来用餐。
初一十五要在贺园吃饭的规矩,贺兰时十八岁之后,就没有遵守了。
席间,贺海川问到贺兰时。
贺景尧帮忙周旋说:“兰时有事,先走了。”
贺海川还没说什么,贺廉先告上状了:“午饭时间能有什么事。”
贺廉是话里有话:“也是,五叔现在可是大忙人,又是上节目,又是拍杂志,不知道还以为咱们贺家要改行了呢。”
贺海川沉了脸。
贺景尧立马呵斥贺廉:“吃饭,少说话。”
贺廉不吐不快,偏要说:“大祖父,您现在还管不管五叔了?”
贺廉的亲祖父和贺海川是兄弟。
贺海川是整个大贺家的大家长,不管是贺园,还是华聿集团,贺海川的话都如同“圣旨”。
贺廉早就对贺海川纵容养子心生不甘了:“之前我就闹出一点点负面新闻,您都让我进去喝了几天茶,怎么到了五叔这里——”
贺海川放下筷子。
一桌人顿时全部噤声了。
贺海川已过古稀之年,精神矍铄,目光锐利如刃:“那是你五叔,轮得到你来说他的不是?”
他对养子的维护之心,显而易见。
贺廉再不满,也不敢再造次了:“是我没大没小了,回头我给五叔赔个不是。”
后面,整顿饭下来,所有人噤若寒蝉。
这哪叫吃饭,这简直是上刑。
贺海川的三弟贺松北一下饭桌,立刻给他四弟去了电话,怨气冲天地说:“松林,你什么时候接我去帝都?”
贺松林,贺海川的四弟,在帝都从政。
整个大贺家,贺松北跟他四弟最亲,有苦就找四弟倾诉:“我在家饭都吃不好,一天天的我都饿瘦了。你都答应了接我去帝都,为什么还不接我去?!”
饿瘦了?
听听就行,别信,贺松北一口没少吃,白白胖胖的像年画里的送桃老人。
这边跟弟弟诉着苦,那边听见孙子贺昭说要出去吃东西,贺松北立刻举手:“强强,带我去,我也要去!”
贺昭的不聪明,可能就是遗传他亲爷爷的。
贺海川有四兄弟,他排行老大,在领养贺兰时之前,有一子一女,长子贺景明在国外度假时意外去世了,次女贺显芝已经出嫁。
华聿是在贺海川手里强大起来的,在大贺家他有绝对的话语权。
贺景尧的父亲贺海霖排行第二,贺海霖已逝,二房只有贺廉一个孙子。
贺松北是老三,他的儿子贺景深因病早逝,三房也只留了一个独苗孙子,贺昭。
老四贺松林,未婚,在帝都。
其实贺景尧下面还有个亲弟弟贺景樊,但夭折了。贺兰时虽然年纪轻,按辈分算是景字辈里的第五个,所以下面一辈都要喊一声五叔。
大贺家人丁单薄,尤其是景字这一辈,存活下来的少。贺昭的妈妈曲佩珠女士一直觉得大贺家风水不好,娘家做神婆的祖母也帮她算过了,大贺家天生富贵命,福薄的担不起,所以她才给贺昭取了贺强强这么个保命的名字,但被那个不孝子给改了。
这一大家子平时也不住贺园,都有自己的住所。平时不管,但每逢初一、十五,只要在澜城的,都要回贺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