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时?”
是贺兰时的声音。
黎寒商却还是觉得他会出现在这里很匪夷所思,她小心翼翼地确认:“是你吗?贺兰时。”
贺兰时穿过烟雾,走到黎寒商面前。
“是我。”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接过黎寒商手里的小孩,单手抱着,另一只手牵着黎寒商,一言不发地带她出去。
他手上很用力,掌心潮湿,出了汗。
黎寒商的手被他紧握着,有点疼。
“贺兰时。”
他没答应。
“贺兰时。”
他回头,弥漫的烟雾中,他的眼眸滚烫:“先不要说话。”
“哦。”
他今天好凶啊。
黎寒商不再说话了,任由贺兰时牵着手。他掌心好烫,皮肤相触,体温共渡,是很奇怪的感觉。
他们在安全通道里碰到了消防员,消防员给了他们面具,但只有一个。
贺兰时想都没想,把面具给黎寒商。
黎寒商没有要:“给小朋友吧。”
贺兰时停顿了几秒,才照做。
四楼往下,烟雾逐渐稀薄。贺兰时和黎寒商刚出一楼,就有位女士激动地跑过来。
“阳阳!阳阳!”
贺兰时手里抱着的小孩转过头:“妈妈……”
孩子家长来了,贺兰时不再管闲事,把孩子放到地上。他没有松开黎寒商的手,牵着她继续往外走。等出了警戒线,他才松手。
“你为了那个小孩才迟迟不出来?”
没有等黎寒商开口,贺兰时质问:“她凭什么。”
这些脱口而出的话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不该说也说了,皆出于本能,是下意识的第一想法。
贺兰时有不健康的三观,他自己也知道。
在他眼里,所有人皆蝼蚁,除了黎寒商。这个所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所以在他看来,那个小孩不值得她去冒险。
他目光很深,眼底是望不到底的一潭黑。
冷漠、危险、疯狂。
这样的贺兰时,陌生得让黎寒商有点不知所措。
他很担心她。
这一点,黎寒商还是能确定的。
“我有把握的。”她解释自己的行为,“烟是从四楼的母婴室飘出来的,可母婴室里面却没有明火,消防警报也不是因为自发感应才开启,而是被人为破坏后才启动,我都查确认了,这栋大楼内并没有真的着火。”
甚至烟都不是因为高温产生的。
大楼里没有明火,女卫生间的门被恶意锁上,黎寒商找工具的时候还发现消防警报是被人人为破坏的。这所有的蹊跷都能说明一件事,没有着火,只是有人想困住她。
浓烟也是人为制造的,尚在可控范围之内,黎寒商有十足的把握逃生,所以才在顾己的前提下,去顾他。
贺兰时垂下眼皮,把情绪压下:“抱歉,是我多管闲事。”
“你别诬赖我,我没有说你多管闲事。”黎寒商没那么不识好歹,她很诚心实意,“谢谢你来找我。”
贺兰时看着黎寒商的手,他刚刚太用力,把她的手弄红了。
“贺兰时。”
黎寒商已经慢慢习惯了,在工作场合之外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公式化地喊他贺老师。
贺兰时答应:“嗯。”
“刚刚在四楼,你叫我苏简简了是吗?”
和上一世车祸的大火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催眠治疗后,黎寒商反复梦到,上一世濒死前的每一个细节。
她第一次,主动地,靠近贺兰时,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她离得好近。
贺兰时身体一动不动,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听桑沈这样叫过你。”
只是这样吗?
黎寒商正要继续问——
“小姐姐!”
是被困在卫生间的短发女孩,还有她的闺蜜。
“太好了,你终于出来了。”
两个女孩兴奋地跑过来,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庆幸。
黎寒商往贺兰时身旁站了站,与他稍微拉开了距离。
“刚刚在卫生间谢谢你。”短发女孩感激地说,“要不是你,我们没那么快出来,真的太谢谢你了。”
闺蜜也反复道谢:“我们加个微信吧,回头请你吃——”
贺兰时甚至没有让黎寒商听完,拉住她的手,把她带走了,一路往安静的地方走。
刚刚把她手弄红了,这次贺兰时没有很用力。
黎寒商若是用力,能挣脱掉,但她没有,也没看路,低头看贺兰时的手背,忘记了要挣开。
“贺兰时。”
男女授受不亲。
她想说,他们不是能拉手的关系。
贺兰时终于停下,平日里他情绪很稳定,能让他疯狂、让他情绪波动只有一个触发点——
“黎寒商。”
他眼底的情绪压抑着,有种濒临失控的汹涌:“帮一个还不够,那么多都要帮,她们的命能比你自己的——”
黎寒商挣脱被紧握的手,踮起脚,用掌心遮住了贺兰时温柔又滚烫的眼睛。
他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只听得到黎寒商的声音。
“贺兰时。”
掌心之下,睫毛在颤动。
黎寒商的声音有点紧绷:“你能不能再喊一次?”
这是她上次在摄影棚给贺兰时补妆的时候就想做的事。
“什么?”
贺兰时喉结滚动,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手心被睫毛刷得发痒,黎寒商忍着才没有收回手,要遮住贺兰时的眼睛,不然会被干扰。
就算贺兰时是白切黑,黎寒商也想大胆一次。
“简简。”她说,“你再喊一次。”
贺兰时身体不动,很听话:“简简。”
原来真的是你啊。
上一世陪我葬身火海的人。
可是为什么呢?
黎寒商想不通,上一世,她的证词害贺兰时坐牢了,为什么他还要陪她一起死?
催眠治疗后,她记起了所有的细节,车祸的大火夜夜入梦,梦里,有个声音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
她的腿被车上的金属卡住了,动不了,车子烧起来,爆炸声刺破耳膜,有人抱住了她。
“不要怕,我会陪你。”
贺兰时为什么要陪她死呢?
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黎寒商回过神来,手心好像被贺兰时的眼睛烫到了,她猛然拿开手,贺兰时的目光露出来,直直地看着她。
他小心克制的呼吸,微微抖动的睫毛,反复摩挲的指尖……都是压制不住的、汹涌浓烈的情绪。
铃声响了很久。
直到黎寒商催他:“你先接电话。”
贺兰时这才接听电话。
“先生。”
“说。”
姚先生说:“大楼里没有火,只有烟,还是道具。”姚先生天马行空地、大胆地合理猜测,“可能是有人想报复社会,又怕犯罪坐牢,不敢真的放火,就搞了形式——”
电话挂断了。
贺兰时暂时顾不上别的,问黎寒商:“为什么遮我的眼睛?”
黎寒商很诚实:“因为怕你。”
从见过他削掉贺廉的指甲之后,她就一直很怕他,对他避如蛇蝎。
就是因为她怕他,他才乖乖戴上面具。
“你现在还怕我吗?”
是。
但是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怕。
黎寒商以前只觉得贺兰时神秘,难懂,像个随时都可能犯罪的危险分子。现在觉得他入侵性太强,会麻痹人的理智,会一点一点削弱人的防备。
黎寒商没有回答贺兰时的问题,而是问他:“你出现在这里,是偶然吗?”
“不是。我的司机姚先生跟我说,在四楼看到你了。”
“那你刚刚是专门去四楼救我的吗?”
贺兰时没有犹豫:“是。”
他今天的眼神侵略性格外强。
黎寒商忍不住想追根究底:“为什么?”
“你说的,我们是半个同事关系。”
光凭同事关系就去冒险,黎寒商不信,贺兰时才不是什么善人。
他更像恶人。
或许他有所图。
黎寒商认真斟酌,思考完:“我不喜欢欠别人,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在不犯法、不违背道德的前提下,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不是因为贺兰时今天来找她,而是还他一次,还他上一世陪她死一场。
生命的重量很重,她认为不应该理所当然地接受,尽管她依旧觉得贺兰时很危险,也依旧不能完全确定上一世他陪她葬身火海是不是还有别的意图,但她还是想还他点什么。
她很郑重地问:“贺兰时,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声音不由得放轻,贺兰时说:“和我结婚,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