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是我的盟友,所以我不听别人说,我只听你说。”
她问贺兰时:“你能诚实回答我吗?”
贺兰时放下书,点头。
“为什么要削掉贺廉的指甲?”这个疑问其实困扰黎寒商挺久的,为什么偏偏是指甲?
年少轻狂打个架很正常,但把人的指甲削下来,就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他来挑衅我,说要找我算账。那我就跟他算账,指甲是第一笔账。”
黎寒商安静听着。
贺兰时的声音很适合讲故事,哪怕是恐怖故事:“大贺家喜欢做慈善,我小的时候就在孤儿院见过大贺家的人。贺景尧在前面接受记者的采访,他的儿子贺廉在后面虐待孤儿院的猫狗。”
他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情绪里没有多少喜怒:“因为我不肯从他的胯下钻过去,他就跟人说,那些动物的指甲都是我拔的。”
真的是个恐怖故事,一个小孩的恐怖故事。
这个小孩的世界里没有儿童的童话,只有成年人的童话,生存与绝望,挣扎与暗黑。
树叶慢慢落下,茶壶在边几的火炉上,煮得沸腾,夕阳照进四方墙院里,紫薇树枝把影子投在白色的墙上。
特定环境里,人好像更容易共情。
“别人信了?”
“信了。”贺兰时的声音很轻,“贺廉出身高贵,有大贺家这样的背景和靠山,而我不过是被人弃养的孤儿,性格不讨喜,没有人要。”
贺廉说,贺兰时十二岁才被人正式领养。
之前黎寒商也听贺兰时说过,他正式被中医馆的边叔领养之前,还在大贺家待过一段时间,他称作是领养前的试用期。
也就是说,他一个人长到十一二岁,然后带走,再被弃养,再被带走。
更恐怖了,这个故事。
“院长不作为,院里的孩子要自己求生,都想往上爬,想去更好的领养家庭,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会演戏,会装乖巧装可怜,然后我就成了他们口中的,变态。”
贺兰时说得隐晦。
但黎寒商听懂了,一群没有童年的孩子在演一个成年人看的童话,贺兰时是被所有竞争者孤立的那个。
“我是削了贺廉的指甲,坐实了他给我安的罪名,只是没想到被你看到了。”
风吹书页,薄而锋利纸张划过黎寒商的手指,有些刺痛:“你是几岁去的孤儿院?”
贺兰时说:“四岁。”
黎寒商不禁回想:她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她不记得了。
四岁的时候父母的婚姻还没有破裂,父母都在身边,还有同龄的朋友,她定是过得天真烂漫。
“我还记得,那个女人把我带到孤儿院门口,说很快就来接我。”杯子里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水洒出来,贺兰时才松开紧握着杯子的手指,“都是骗我的。”
他抬头,看到黎寒商眼尾泛着红。
“为什么眼睛红了?是可怜我吗?”
黎寒商垂下眼睫:“风吹的。”
檀溪山上气温低很多,风也冷很多。
故事讲完了,黎寒商也没有再追问其他。
“贺海川让我今晚留宿贺园,你跟我一起,好吗?”贺兰时最后的两个字尾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小心翼翼。
黎寒商答应得很快:“好。”
茶水都煮过头了,贺兰时关掉了火。
苦肉计果然有用。
十分的话,九分是真,剩下的那一分是示弱。就像他所说的,孤儿院的孩子比任何人都会演戏,会装乖巧装可怜。
风吹开合上的童话书《九个魔术师》,一页一页翻过。
童话的开端:国王的城堡里来了一位魔术师,人人都喜爱他。
童话的结局:魔术师把城堡里所有人都变成了苹果,让国王的马一个一个地全都吃掉。
树上的落叶飘落下来,在杯子上方打转。
贺兰时伸手接住。
落叶掉于他掌心,黎寒商目光被吸引。她以前从未注意过,贺兰时左手掌心有一条半指长的疤痕。
“这个伤疤是怎么弄的?”
贺兰时把叶子拿掉,张开手掌,任由黎寒商看:“钉子划的。”
她盯着一直看。
“怎么了?”
她摇头:“没什么。”
天黑之际,贺兰时又被贺海川叫走了。黎寒商听关正则说,今天来贺园的那几位长辈都在华聿集团里任职,他们都参与了贺廉的项目,贺兰时一视同仁,全部解雇。
那几位长辈今天是来贺海川“哭惨”的。至于哭惨有没有用,黎寒商觉得大概是没用的,贺兰时不像会心软的人。
手机里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几个小时前的,黎寒商才看到,点了通过。
贺昭:【五婶,我是贺昭】
黎寒商:【你好。】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许久。
对方正在输入……
黎寒商放下了手机,趴在窗边的桌子上,看外面风吹树叶。
信息声响了,贺昭终于组织好语言了。
贺昭:【错错错,是我的错】GIF
贺昭:【吗喽磕头】GIF
黎寒商发了个问号:【?】
贺昭:【我把五叔结婚的事发群里了】
贺昭:【我是孽畜,打死我吧】JpG
贺昭:【只说了五叔结婚,没说是和你】
贺昭:【有没有生气,先派小狗来打听一下】GIF
哪来的这么多表情包?都是黎寒商没见过的,她点了保存。
黎寒商:【我没有生气,你发的是贺兰时的事,他不介意就没关系。】
贺昭:【已经发了的朋友圈要不要我删掉?】
贺昭:【老实巴交】JpG
黎寒商:【你可以问问贺兰时。】
贺昭:【五叔让我问你】
贺昭:【乖巧】GIF
黎寒商:【随你吧。】
反正暴露的是贺兰时,她还捂得紧紧的。
贺昭:【那我不删了,别人都看到了】
黎寒商:【可以。】
贺昭:【你配享太庙】JpG
贺昭:【奴才告退】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