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了吗?”
“等你病好了再做。”
她哦了一声,拉过贺兰时的手,把脸靠上去,像只受了伤的猫,要寻求安全感,肌肤相触,体温过渡,她轻轻地蹭:“贺兰时。”
“嗯。”
“贺兰时。”
“嗯。”
“对不起……”
上一世,他如果没有坐牢,他们会怎样?会有故事吗?
希望有平行世界,那个世界里,六年后,贺兰时出狱了,她再遇到他,再赔给他很多个、很多个六年。
她已经昏昏欲睡,贺兰时借着灯光细细地看她,指腹轻柔地抚过她眉间的褶皱:“你永远都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我会永远爱你。
永远给你最高权限。
……
黎寒商一觉睡到了将近九点,起床前,她给同事发了消息,要晚一点到工作室。
窗帘拉开,太阳照进来。
冬天的太阳不烈,打在脸上很舒服。身上干爽,应该是贺兰时给她换过衣服了。
她洗漱完去客厅,听到贺兰时在打电话。
“她身体不舒服,让秦女士操办。”
贺兰时看见黎寒商出来,挂了电话,过去摸摸她的额头,看她还烧不烧。
昨晚她烧到了三十九度,温度反反复复,快天亮才完全降下去。
她问:“操办什么?”
摸着不发烧了。贺兰时去拿电子体温计,量完才放心。
“贺家祖上分支很多,平时人很难聚齐。二十一号是贺海川的寿辰,按照往年的惯例,寿宴过后,贺家的亲戚会留下来参加贺园的年宴。”
贺兰时去厨房盛粥。
黎寒商像个尾巴一样跟着他后面:“是需要我出面吗?”
贺海川的意思是,黎寒商现在也是贺园的女主人,大的宴席她也要跟着学习怎么去操持。
贺兰时拉开餐桌的椅子让她坐下:“你歇着,不用管。”
“带我去贺园吧,我想多了解一些。”
尤其是袁桐生。
沈闻语说,四位受害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年轻漂亮,体型纤细。
前三起案件都发生在不同的省份,第四起在澜城。凶手第一次作案和第二次之间,间隔了两年半,再之后隔了一年,而最近这次作案与上一次只隔了五个月,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说明凶手越来越娴熟,也越来越猖狂。
黎寒商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贺兰时反对她去上班,但反对无效。
和宫导合作的公益纪录片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下午黎寒商和团队一起外出拍摄。
贺兰时每隔两个小时,与她通一次电话。
“在哪?”
黎寒商戴着蓝牙耳机,正在调摄影参数:“在一座桥上。”
“出外景了?”
“嗯。”
日薄西山,已经近黄昏。
“地址发给我,结束了我去接你。”
“好。”
挂了电话,黎寒商手中摄影机的镜头转向了西侧。
西边是一座渔村,靠海,村里的人都姓冯。
上一世,贺兰时纵火烧了第四起美人鱼案的案发现场,就在那个渔村,在一户渔民家的地下室里。
地下室里有作案用的药物、鱼缸、受害人的照片。而她脚下这座桥——
上一世贺兰时放完火,在这里,遇到了她。
那晚突然下雪,温度到了零下,地上湿滑,她在桥上寸步难行,滑倒之际,有人扶住了她。
她最先闻到了汽油的味道。
“谢谢。”
对方收回手。
之后是沉默,在她以为对方已经走了的时候,她听到他说:“下雪了,怎么不回家?”
真好听,这个声音。
哪怕看不见,她好像也能想象出声音的主人,应该是和雪一样的人,凉凉的,有一股不可侵犯的洁净感。
她一只手扶着桥上的护栏,一只手用盲杖,只是她根本用不好,很不熟练:“路,太滑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在一个生人面前,她眼睛发酸。一定是因为风雪太大,她摔了太多次跤。
盲杖忽然被抬高,前面的风雪被挡住了。声音的主人在前面,握着盲杖的另一端,牵引着,带她往前走,一步一步慢慢地下桥坡。
等到了平地,盲杖也落地了。
雪还没有覆盖地面,风很大,她听不到脚步声。
“先生。”
“先生。”
“你还在吗?”
没有人回应她,应该已经走了。她对着空气,说了一声谢谢。
雪落在脸上,很凉。
她今天很倒霉,司机莫名其妙走错了路,天气无常,又开始下雪。
走了一小段路,盲杖突然碰到了东西,她脚踩到了,是一把伞,她蹲下来,摸索着去捡,除了伞,还捡到了一个打火机。
终于走运一点了,她遇到了刚才那位先生,不用再淋雪。
她记住了那位先生的声音。
……
她再听到那个声音,是在医院。
但在那之前,警察上门找过她,来调查一起连环杀人案。路过车辆的行车记录下拍到了她当晚经过了渔村附近。
警察说案发现场有人纵火,问她那晚有没有碰到什么人。
她撒谎了。
“没有。”
“如果想起什么,请随时联系我们。”
警察走后,她回房间,把那晚捡到的打火机收进了抽屉里。
那位先生对她释放了善意,她并不觉得他会和连环杀人案扯上关系,哪怕她闻到了汽油的味道。
后面她去医院复查眼睛,医生说,她的眼睛好不了了。情绪到了最低谷,她一个人去了天台,不知道为什么去那儿,或许是想跳下去。
然后,她听到了一段谈话。
“兰时先生。”
哪怕她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知道澜城大贺家有位兰时先生。她年少时,还在贺园见过他手染鲜血的样子。
“袁桐生应该醒不了了。”
警察上门那天,也提到过袁桐生的这个名字,纵火案的受害人,全身大面积烧伤,人还在医院,没有恢复意识。
“我要他死。”
——就是这个声音,贺兰时。
另一人劝他:“先生,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他必须死。”贺兰时说,“把贺海川属意袁桐生接管华聿的消息放给贺景尧。”
借刀杀人。
她一转身,盲杖碰到了楼梯扶手。
“谁!”
她仓惶逃跑。
……
之后美人鱼案曝光,警方全城寻找目击证人。
她去了警局,交出了那晚捡到的打火机。
打火机上,验出了贺兰时和袁桐生的dNA,证据链完整,贺兰时纵火罪名成立,被判了十年。
袁桐生死在了庭审判决之后。
而连环杀人案(美人鱼案),证据不足,无法确定凶手。只是当时的媒体“曝光”了贺兰时在孤儿院的虐猫事件,并且是他纵火烧了第一现场,所有舆论的风向都指向了他,说他从小变态,是杀人狂魔。
……
“黎老师。”
同事在桥下喊黎寒商。
她把上一世的回忆放下:“来了。”
上一世第四起案子的案发时间点,正好赶上了她诊断出抑郁的时候,无暇顾及以外的事,只知道贺兰时纵火的地方,也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在渔村一户人家的地下室,至于其他的,她当时失明,看不到现场照片,了解的也不多。
在她决定和贺兰时协议结婚后,她就让唐允开始留意渔村的动向了,只是对方是高智商罪犯,不能打草惊蛇,还没有排查出具体是哪一家。
*****
一月二十一号是贺海川的寿辰,今年不是整寿,并不大办。黎寒商需要操办的是年宴,年宴定在二十二号晚上。
黎寒商提前一天住进了贺园。
贺家祖上是做水运的,百年儒商,家大业大。贺姓旁支亲戚众多,除了澜城的大贺家和小贺家,还有江林本家、建城贺家、景镇贺家。
二十号晚上,倚月楼的杨女士抱了一堆文件来倚月楼,放在书桌上,高高一摞。
“这些是夫人让人送过来的宾客资料。”
秦绾大有放权之势,一切事宜都交给黎寒商。
黎寒商翻了翻上面几页:“这么多?”
杨女士说:“贺家做军舰生意,董事长又是个行事谨慎的人,来赴宴的宾客都需要提前做背调。”
除了宾客的口味、喜好,还有谁家跟谁家结了亲,谁家跟谁家关系不睦,这些信息都有。
黎寒商从一堆资料里,找出袁家的。
袁桐生出身艺术世家,他的祖父母、外祖父母、表亲堂亲也都从事艺术相关的职业。只有袁桐生的父亲是个例外,他的父亲是一名整形外科的医生。
资料里关于袁桐生的备注很多,连餐具消毒都要做三遍,看得出来是个完美主义者。
二十一号,一早贺园就挂上了新灯笼,全是匠人手工绘画制作的灯笼,一共一百零八盏,挂在贺园各个檐下。
上午,黎寒商要去试菜,杨女士陪她一起,先去秦女士的梧竹楼。
贺园太大了,杨女士在前面带路。
黎寒商停下来,她叫住杨女士:“走这边吧。”
杨女士没有多问,换了一条路,穿过月洞门,走了一条长长的曲廊,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
杨女士喊道:“袁先生。”
黎寒商看过去,是袁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