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寒商看过去,是袁桐生。
他正在喂猫,抬头看了看黎寒商,朝她点了点头。问候完了,他跟杨女士说:“给你女儿的画册已经签好名了,你得空了过来找我拿。”
“好的,谢谢袁先生。”
金渐层跑到黎寒商脚边来,也不猫叫,只是用它的爪子扒拉她。
袁桐生从亭子那边过来。
他留着长发,戴了眼镜,嘴角下有一颗痣,除此之外脸上没有突出的记忆点。他穿得也随意,衬衫风衣,袖口还沾着颜料,像个斯文书生,但并不文弱,身形瘦劲有力。
“这猫很喜欢你呢。”
黎寒商没有回话,保持警惕。
袁桐生蹲下来,朝金渐层伸手,手腕上佩戴的南红手串从衣袖里露了出来。
金渐层抗拒地挠了他一下,动作很迅速,他手背上立马出现了两道抓痕。
他也不生气,笑着骂了句:“没良心的东西。”
然后他熟练地按住猫,捏住后颈提起来。
金渐层还是不叫,始终没有发出过声音,被带回了亭子。
杨女士继续带路。
等到了回廊尽头,黎寒商才向杨女士问起:“你女儿也认识袁先生?”
“我女儿很喜欢袁先生的画,是他的粉丝。”杨女士对袁桐生的评价很高,“袁先生脾气好,对我们家政也都很随和。”
黎寒商来贺园的次数不多,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听人夸赞袁桐生。看来,这位袁先生双商很高。
“那只金渐层是他养的?”
杨女士说:“那是显芝小姐的猫,以前是流浪猫,被显芝小姐捡回来之前,被人割去了舌头,都不会叫。”
说曹操曹操到。
贺显芝站在香雪楼二楼的窗边,手趴在窗台上,指间夹着一根烟,她朝下面招手:“兰时老婆,又见面了。”
上次匆匆一见,没有机会好好问候。黎寒商驻足在院子外面:“你好,显芝小姐。”
“你可以跟着兰时叫我一声姐。”
黎寒商迟疑。
贺显芝把长发撩到耳后,浓眉高鼻,眼窝深邃,是大五官,漂亮的浓颜:“好吧。”她承认,“兰时从来不喊我姐。”
黎寒商想了想,折中了一下:“显芝姐。”
她发出夸张的惊叹声:“哇,兰时好福气啊,娶到了这么可爱漂亮的老婆。”她的思维非常跳跃,“兰时的美人老婆,你这是去哪呢?”
“去试菜。”
“每年都搞这么兴师动众,也不嫌麻烦。”贺显芝懒懒地倚靠着窗户,“不请你进来坐了,请你吃糖。”
说着,她往楼下扔了什么。
黎寒商伸手去接,一颗奶糖落在了手心,她道谢:“谢谢。”
贺显芝挥了挥手,随即消失在了窗户边。
这么张扬明媚,十八岁就摘得了影后桂冠,网上关于她的传闻却是疯癫、夺舍、吸毒、夜驭二男。
贺显芝是贺海川第二任妻子所生,贺园的家政提起她,大多三缄其口,而提起袁桐生却是赞不绝口。
转身离开时,黎寒商的项链从衣服里滑落出来,掉在了香雪楼外面的鹅卵石上。
……
梧竹楼在昭文楼的后面。秦绾平时深居简出,白日里基本都待在梧竹楼。
梧竹楼里有温室花房,秦绾爱种玫瑰,所有玫瑰里,最爱紫罗兰多头玫瑰,它还有个的名字:紫罗兰皇后。
黎寒商没有进去,站在玻璃花房外面。花房里种了大片的多头玫瑰,秦绾在给她的紫皇后浇水。
“夫人。”
梧竹楼的家政主管进去说话:“兰时夫人来了。”
秦绾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浇花,等把所有的玫瑰都浇完水,她才从花房出来。
门口旁边有水池,秦绾洗了手,擦净水:“走吧。”
试菜的地方在见山楼,三房的曲佩珠女士和贺昭已经在那边等了。
黎寒商跟上去。
*****
明晚还有年宴,今晚的寿宴没有大办,只在昭文楼摆了几桌,宾客只来了大贺家的旁支亲友,并没有邀请生意场上的人。
贺海川的四弟贺松林因为公事,人在帝都没回来,但请了人来舞狮。
黎寒商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位贺四爷,但在电视新闻上见过,他和一众政客站在一起。
散席后,宾客宿在荷风楼,黎寒商和贺兰时回倚月楼。
她刚洗漱完,有人来二楼敲门。
“兰时少爷。”
贺兰时去开门:“什么事?”
“显芝小姐病了,董事长让您过去一趟。”
病了?
黎寒商总觉得怪异,却说不上哪里怪。她还无法确认,袁桐生和美人鱼案有多少关联。
贺兰时先回房间,给黎寒商把感冒药都准备好:“你先睡,我去一趟香雪楼。”
“嗯。”
房间里的安神香用完了,贺兰时打给贺园的司香师陈生,吩咐完送香才离开。
……
快十点了,贺兰时还没有回来。
黎寒商没有先睡,她还不困,干脆下楼了,在堂屋里等。堂屋内不使用电器取暖,杨女士端了炭盆过来。
今晚檀溪山上下雪了,贺园的雪景堪称澜城一绝,院子里的树木花草都盖了白,但不厚,透出隐隐枝叶的青绿。
黎寒商躺在摇椅上,盖着毛茸茸的毯子,旁边的炉子上热着银耳汤。
杨女士问:“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黎寒商点点头。
杨女士盛了碗银耳汤过来。
“杨姐,你在贺园工作多久了?”
“今年是第九个年头。”
“香雪楼那位,你知不知道她生了什么病?”
“我只知道是心理方面的病。”杨女士知无不言,“听贺园的老人说,显芝小姐以前做演员的时候,感情太投入,演完后出不了戏,后面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
黎寒商想起了今晚的宴席,席上有道菜——霸王别姬汤,是用甲鱼做的。
贺显芝当时借着菜,讥讽秦绾是忍者神龟。
贺显芝和秦绾不和,秦绾曾经是贺显芝的花艺老师,贺显芝的母亲死后,秦绾就住进了贺园,以情人的身份。
之后秦绾给贺海川当了八年的情人,才转正成为贺园的女主人。
……
不知道贺兰时什么时候回来的,黎寒商一觉睡醒过来,他就在身边。
“贺小姐还好吗?”
“她吞食了过量的安眠药,已经送去医院了。”贺兰时摸到她的手,握着放到自己衣服里,“手脚怎么这么凉?”
“山里很冷。”
二楼有室内恒温系统,但黎寒商习惯开着窗睡觉。
贺兰时体温高,她移过去,靠着他睡。
……
次日,雪停了,出了太阳,整个贺园白茫茫一片,远处的美女峰只被雪盖住了山头,依旧是“绿腰”。
黎寒商遗失了一条项链,是贺兰时在港城送她的那一条,是她很喜欢的项链。
她找到关正则,问贺园有没有监控,想让人沿着她昨天白天走过的路径帮忙找一找。
关正则带她去了监控室。
监控室的警卫说:“贺园的摄像头有点多,查找起来可能会比较耗时。”
“我大概记我去过哪里,我来找吧。”
警卫让开了位子。
黎寒商坐到屏幕前,对着监控标记她昨天走的地方。
她喉咙不适,清了清嗓子。
站在一旁的关正则周到地说:“我去拿点喝的过来。”
“有劳了。”
关正则走后,黎寒商问监控室的警卫:“贺园的监控视频会保存多久?”
“贺园比较特殊,通常会保存六个月。”
六个月。
美人鱼案第三起案件发生在五个月前,第四起发生在最近。黎寒商向沈闻语打听过了案发的时间,很巧合,这两起案子一起发生在农历初一,一起发生在农历十五。
而贺园初一、十五都有家宴。
她找到案发当天香雪楼的监控。
这时——
“兰时夫人。”
关正则上来了。
***贺园,文津阁***
“简简。”
黎寒商看着窗外在发呆,研墨的动作半天没动。
“简简。”
她回过神:“嗯?”
“在想什么?”
贺兰时把毛笔放下。他们在准备年宴后给宾客的回礼,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贺兰时的字好看,黎寒商拉他来做“苦力”,写回礼信笺。
黎寒商在想贺兰时为什么会纵火?
她查过香雪楼的监控,第三起、第四起连环案案发时,袁桐生都被拍到在贺园,有不在场的证明。如果袁桐生不是凶手,那上一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美人鱼案的现场?
贺兰时又为什么要他死?
得找个合适的由头和机会,向贺兰时透露一些前世的事,以规避风险。
黎寒商暂且放下脑中混乱的思绪,说:“想年宴的事。”
她把放在桌子上宾客单打开:“我对比了去年和今年的宾客名单,发现去年有很多位夫人都带了侄女、外甥女来赴宴,但今年却很少。”
她手上沾到了墨,贺兰时用帕子给她擦手:“有什么问题?”
“你看不出来吗?那些侄女、外甥女都是来相看你的。”
而今年,贺兰时已婚。
“她们来相看的是大贺家少夫人的身份。”
黎寒商不完全认同:“贺老师,不要低估了你对异性的吸引力。”
“那你以前怎么没有被我吸引?”
很英俊的一张脸,忽然凑近,影子在她眼睛里放大,他很像后面挂的古董水墨画,白山黑水,清雅不俗。
“简简,我费了许多心思,才让你正眼看我。”
太阳光刚好打在贺兰时脸上,轮廓像镀了一层光。
黎寒商一时看他入了迷。
眉毛修过吗?
睫毛怎么这么长?
眼睛漂亮得不像实物。
……
唇看上去很好亲。
贺兰时见她不说话:“怎么了?”
她下意识问:“你擦唇膏了吗?”
“没有。”
她移开视线:“哦。”
贺兰时握着她的手,用她的指尖触碰自己的唇:“想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