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槐安实在舍不得:“这——”
贺兰时娓娓细说:“西林山三期工程新出土了一件瓷枕,瓷枕上绘制了煜朝时代的东王公形象,但碎裂很严重,缺乏可供参考的文献。您收藏的那套《典世录》里收录了很多那个时代的民间传说与人文物什,若是您能慷慨相借,我们馆长恐怕是要登门送锦旗了。”
博物馆的刘馆长都不知道给明槐安打了多少电话了,但明槐安要的是锦旗吗?
相谈不那么如沐春风了。
明槐安也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那我的瓷瓶——”
“馆长的人情我自然也要帮着还一还。”
明槐安重新笑出了褶子:“好说好说。”可借可借。
茶杯已空。
贺兰时重新为明槐安添茶。
明槐安再饮一杯:“听戏吧,听戏。”
“鲛娥失鳞片,鲛脂遍地流,怨女对镜泪珠串,晚悟前尘,白珠落地,空余悔恨。”
鲛娥被公子所骗,剜脂取珠,落了个身死心伤的下场。
等戏唱完,等明槐安走了,邢凯旋问贺兰时:“你真欠了郑老人情?”
他摇头。
邢凯旋听戏听得快困了,打了个哈欠:“我诓我家老头啊。”
贺兰时不置可否,把一碟八宝酥推过去。
“尝尝。”
邢凯旋吃了一口,不太甜。不太甜是他对甜品的最高评价。
邢凯旋算是看明白了:“我说你怎么突然接修复的私活了,原来在这等着呢。”
贺兰时很久不接私活,突然就接了郑老的双耳瓶,而郑老又是个爱炫耀的,很快就到明槐安那里去得意了。明槐安手里有待修的宝贝,看贺兰时开始接私活,这不就动心了,搭了戏台子主动求上门。
那要求人,总要给报酬吧。
贺兰时坦言:“东王公瓷枕破碎太严重,博物馆的馆藏资料里没查到可参考的同类瓷器,刘馆长想借你外祖的《典世录》查阅。你也知道老人家有多宝贝他的藏品,刘馆长嘴都说破了也不顶用,就求到了我这里。”
按四舍五入来算,邢凯旋是贺兰时的同事。
他们目前都在澜城博物馆工作,贺兰时是特聘的文物修复师,邢凯旋是门口的保安。
邢凯旋出生军人家庭,但他叛逆,想当刺青师。他父亲要从军,好,从就从,军校毕业后,他直接去了博物馆,当保安。
“还真没有你办不成的事。”邢凯旋往嘴里扔了块八宝酥。
贺兰时没有接这句话。
且说说,被贺昭拽出了桑沈包厢的楼闻徵,因为太窝火,去迪厅蹦了二十分钟,现在打道回府。
他的车停得离九曲红梅更近,便从蓝魔都穿过连廊,来茶楼这边抄了个近道。他本来就不爽,来之前被家里老爷子逮着训了半个小时,说他不务正业,连大贺家那谁谁谁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人家年纪轻轻怎么怎么样,你一把年纪干啥啥不行,听得他耳朵疼到现在。
还有桑沈那一下——
妈的,腚疼。
楼闻徵越想越气:“桑沈有病吧,又不是他女朋友,护的跟什么似的。”
两个都是狐朋狗友,贺昭谁都不偏帮:“谁让你先嘴贱。”
“我不就看黎寒商漂亮叫了几句妹妹嘛,倒个酒怎么了,少她块肉了?”楼闻徵扯着嗓门不服气,“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吗!”
贺昭走着走着转头时看到了什么,突然立正站好。
楼闻徵被他杵到了:“你干嘛?”
贺昭笔直地站到门口,那扇门没关,里面坐着的人只是眼神看过来,贺昭就有点头皮发麻。
楼闻徵凑上前,从敞开的门往里面瞧,这不是大贺家那谁谁谁嘛,害他被家里老爷子逮着骂了半个小时的元凶。
此时的贺昭老实本分了不少:“五叔。”
雅间里传来声音,淡淡的:“进来。”
贺昭硬着头皮进屋,楼闻徵也跟着进去了。他搞不懂贺昭干嘛这么畏畏缩缩,平时不是挺刚的嘛。
不就是个辈分高点的养子。
楼闻徵没跟贺兰时正面接触过,眼神直白地打量着,打量完有点上火:妈的,好嫉妒。被家里老头天天夸有才学也就算了,还长得跟AI做出来的似的。
雅间里,珠帘后,有乐人在弹奏,曲调悠慢。
“来这边玩?”贺兰时问贺昭。
贺昭有问有答,一整个乖巧孝顺的姿态:“在隔壁的蓝魔都,也没怎么玩。”
“和哪些人?”
贺昭继续乖巧孝顺的姿态:“桑沈攒的局,都是他朋友。”
“都玩些什么?”
贺昭简直心惊。
太奇怪了,贺兰时平时对这些根本不关心,今天的问题有点多了。
邢凯旋也抬起了头,饶有兴趣地看向贺兰时。
“就是些转酒瓶扔飞镖的小游戏。”贺昭手指抠肉,莫名的心虚。
他当个一事无成的纨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腰杆子挺得笔直,就是一到他五叔贺兰时面前,他就很无地自容。
说说贺昭吧,大贺家三房的独苗,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平时娇贵的很,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小爷如此尊贵”的气质,身上透着一股没被社会毒打摧残的傻白甜气质,又刚又不聪明。
“是吗?”贺兰时端起茶杯,饮茶时微微低头,衬衫下露出了一截脖颈,冷玉一般的白,“那游戏有意思吗?”
啊……
怎么回事啊?今天的五叔太奇怪了。
贺昭犯怂:“还……还行吧。”
雅间的墙上有呼叫的按钮,贺兰时按了一下。珠帘后,琴声停止了。不到三分钟,九曲红梅的厉总经理过来了。
厉经理走到贺兰时身边:“兰时先生。”
邢凯旋坐直,端起盘八宝酥,边吃边看戏。
“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一种叫黑韵琥珀的酒。”
“是的,兰时先生。”
厉经理有点惊讶,他对贺兰时有清雅贵公子的刻板印象,以为他不食红尘烟火。没想到醉心文物的兰时先生,也不是两耳不闻红尘事。
黑韵琥珀是蓝魔都酒桌上的隐藏玩法。
很少有人知道,娱乐场蓝魔都和茶楼九曲红梅其实是一个老板开的,也很少有人知道黑韵琥珀这个的酒,大家更为熟知的是蓝韵海洋,蓝魔都的招牌饮品。
蓝韵海洋的主要成分是酰乙酶,一种蓝色的可使用糖精,它甜度很高,国外有些地方会用作烘焙材料。往普通的银龙舌兰里加蓝韵海洋,酒精会和酰链素发生反应,随着糖精浓度升高,反应后的龙舌兰甜度也会升高,直到超过临界值,蓝色就会变成黑色,酰链素越浓,黑色越深。
蓝韵海洋也就有了新的名字,黑韵琥珀,颜色如翳珀。而黑韵琥珀有毒,至于毒性,要看个人的耐受程度,轻则头晕,重则洗胃。
蓝魔都那边,有些追求刺激的熟客会把黑韵琥珀当游戏桌上的筹码,因为黑韵琥珀虽然有毒,但入口会给人肾上腺素飙升、摇摇欲坠的上头感。
“玩两局吗?”贺兰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