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寒商。”
声音从耳膜轻轻袭过，像裹着四月春风，带着一点点抚摸触感的温凉。
真好听。
黎寒商在失去视力之后，就变得很喜欢好听的声音。她以为她现在又能看见了，这个嗜好就会自己消失，但好像没有。
她在片刻怔忡后，猛地将手抽走。
这里是A区。
b区的电工叔叔在训学徒侄子：“你怎么回事，让你关个闸都做不好！”
侄子很委屈：“我关的就是红色这个啊。”
叔叔一巴掌拍向侄子的后脑勺：“不是这个配电箱，是那个！”
叔侄争执的声音还在回荡，猝不及防地，灯又重新亮了。黑暗被驱散，黎寒商因为不适，本能地伸手遮挡闯入眼底的强光，微眯着眼，从指缝里看到了贺兰时的脸。
贺兰时正在看她，目光很专注。
他有一双只要专注看什么都显得很情深的眼睛，黎寒商是摄影师，最喜欢这种类似情人的眼了，好看，上镜，有故事感。
“黎寒商。”
贺兰时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连名带姓，克己疏离。
黎寒商很意外，他居然记得她。
她二十三岁之前，没见过贺兰时几次，都是在晚宴上，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所以她理所当然觉得他们算不认识的关系。
“你的手机。”
黎寒商才发现，自己站得离贺兰时太近，地上的两个影子都重叠在了一起。她后退两步，已经调整好情绪，平静地接过贺兰时递来的、她刚才弄丢的手机。
“谢谢。”
道过谢，黎寒商捡起包，把手机装好，然后不作停留地离开。
孟熠的车开过来了：“简简。”
黎寒商拉开车门上车。
她不知道，她有东西遗落在地上了。
等到孟熠的整个车身从拐角处消失，贺兰时才收回目光，将地上那朵纸折的垂丝海棠捡起来，放在掌心。
“先生。”
司机姚先生到了，把车停在了贺兰时旁边。
贺兰时轻握手心，坐进车的后座。
回到滨江云港，已经接近十一点。黎寒商把客厅所有灯都打开，室内亮如白昼。白天已经有人来打扫过了，屋里干净整洁。这套房子不算很大，四室，主客卧之外，还有一个书房、一个衣帽间。全屋装修很简约，屋里东西少，又很久没住人，没什么生活气息，显得冷冷清清。
抱枕、毯子、玩偶、杯子、窗帘……这些东西要重新买。
她喜欢软绵绵的、还有漂亮的东西。
窝在沙发里购物的时候，手机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对方备注了名字，她点了通过。
许知然：【你好，我是许知然】
黎寒商：【你好。】
许知然：【误会你是黎家的私生女，对不起】
黎寒商：【我接受你的道歉。】
她不会大度地说原谅，因为她没有那么大度。
她退出聊天框，许知然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她躺得有点犯困了，正要去洗漱，孟熠发了一张截图给她。
孟熠：【这是梁金灵的社交账号】
黎寒商又窝回沙发上，点开梁金灵的账号。
十点左右，梁金灵发了一条动态，配图是一条湿透了的裙子，裙子还穿在她身上，镜头视角从上往下，只拍到了穿着高跟鞋的脚踝和浸水后宝蓝色更深的裙摆。她很会挑角度，照片拍得迷人又贵气，营造出了落难公主的氛围。
图片之外，她还发了一个哭的表情。
她的粉丝纷纷在下面留言。
【宝贝怎么了？】
【裙子好美，公主杀我！】
【钱不钱的没什么，就是这裙子不防水，我就不买了】
【留下了羡慕的口水】
梁金灵回复了第一条：【掉泳池里了……大哭JpG】
她回复的这楼很热闹，被顶到了最上面。
【哈哈哈哈哈哈】
【家里有泳池的痛苦我体会不到】
【大小姐家还缺家仆吗？】
【大小姐？呵呵。】
【楼上酸了】
酸？
她用得着酸吗？谁没有似的。许知然气得截了张图，然后把截图发到姐妹群里。
群里都是平日经常一起玩的小姐妹。原本梁金灵也在群里，她倒是很有眼力，黎家宴席散了之后就自己退群了。
许知然：【看看】
许知然：【大小姐和她的网络家奴】
方涵：【她粉丝还挺多】
明霏霏：【会装呗，撒谎精】
魏来：【现在圈里谁不知道她是只插凤凰毛的野鸡，也就骗骗一群网友】
有人吹捧，有人贬低，网络和现实仿佛是割裂的两个世界。
次日，有风。
昨日下了一场雨，温度降了很多。
黎寒商刚出小区，看见一辆越野停在路边，车门开着，孟熠坐在副驾，一条腿踩在车门的踏板上，一条腿伸到了车外。她戴着墨镜，低头在看手机，阳光底下青棕色的头发闪着光泽。
很漂亮的车，很漂亮的人。
孟熠的漂亮不符合现在白幼瘦的审美，凤眼内双，眉目英气，因为经常室外赛车，肤色并不白皙。她很热爱运动，有很漂亮的肌肉线条。
见黎寒商过来，孟熠把手机随手丢进了扶手箱，走出副驾。
“送你的，喜欢吗？”她拍了拍车顶，“跟我同款。”
“喜欢。”
这辆是黑色的，孟熠还有辆银的。
越野空间大，很能装，可以装得下摄影用的机器设备，适合黎寒商工作的时候开。
孟熠不是第一次给黎寒商送车，黎寒商在枫城开的那辆也是孟熠送的。当时作为回礼，黎寒商把赛车俱乐部那块地买下来转赠给了孟熠。
“上车，带你体验一下。”
黎寒商系好安全带。
孟熠是职业赛车手，对车的性能很挑剔，这车她找专业的人改过，安全性能高，车身很稳。
放在扶手箱里的手机响了。
孟熠接通后，开了免提。
“喂。”
对方问：“在哪？”
黎寒商认得声音，是沈书行。他是桑沈的堂哥，也是孟熠上一世的丈夫。
“在外边。”孟熠收了油门，车速降下来。
今天有风，车窗开着，有呼啸的声音灌进手机听筒里。沈书行听出来了孟熠在开车。
“你去赛车了？”
“管我啊？”
沈书行语气严肃，一板一眼地叫孟熠的名字：“孟熠。”
他每次这样一本正经，孟熠就很想调侃：“不是跟你说了吗，当了我男朋友才能管我。”
那边不接话。
老古板一个，开不了一点玩笑。孟熠问：“找我什么事？”
他没说，只是叮嘱：“开车的时候不要打电话，不安全。”
“你先打的给我好不好？”
“挂了。”
沈书行挂断了电话。
孟熠又窝火，又有点吃这套，类似那种他越是捂得严实，她就越想扒开他衣服看看的心理。她这乱七八糟的性癖！
经历了上一世的黎寒商不这样想，孟熠和沈书行很像志异故事里的女妖精和书生。
人妖殊途，结局很难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