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桑沈把立项书发过来了。
黎寒商看到一半,洪溪敲门进来,她来是为了答复跟艾胧的合作。
“艾胧的合同看完了吗?”
“看完了。”
“你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洪溪挺满意的:“条约透明,价格公道。”
“那我让乔律师去跟那边对接。”
洪溪比了个oK。
她跟黎寒商共事了两年,看得出来黎寒商今天心神不太宁静,有事情烦扰,便问了一句。
“你在苦恼什么?”
黎寒商想了想怎么表述:“有一个项目,还不错,我想接,但有可能会接触到我不想有交集的人。”
“男人?”
“嗯。”
洪溪倒是第一次见黎寒商因为男人烦心,就以为是感情的事,感情的事她经验挺丰富的。
“我前老板跟我说过一句话。”洪溪一直奉为圭臬,“永远不要让男人影响事业。”
黎寒商笑了笑:“谢谢你的建议。”
她已经有答案了。
舅父是文物修复师,她从小耳濡目染,很喜欢文物,对文物修复师有着天然的好感。看了桑沈的立项书她确实很心动,工作室刚搬到澜城,也正需要一个能让她快速站稳脚的项目。
而且一味地避开也不是长久之计,她也不想一直稀里糊涂,要弄清楚因,才能改变果。
*****
桑沈效率很高,不到一周时间,他已经和出品方、制片方、博物馆对接好了项目细节。开拍前,主创团队应刘馆长的邀请,前去博物馆不对外开放的区域参观。
主创团队的人大半都来了,制片组、导演组、摄影组还有后勤和宣传,这么多人出现在平时不对外开放的区域,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参观的人群刚走,装裱室的一位老师傅问自己的徒弟:“馆里怎么来了那么多外人?他们都是谁啊?”
老师傅年近六十,平时也不上网,跟年轻人有信息差。
徒弟说:“来拍摄的。”
“拍什么?文物吗?”
“我听说好像是要拍个纪录片。”他昨儿个去馆长室,听说了这事儿。他透过窗户指了指那群里人最最招眼的那个,“那个红头发的,是导演。”
老师傅推了推老花镜:“导演?”
染发,纹身,戴耳钉,外套的后背全是铆钉。
这装扮就不太像干正事儿的。
那边,刘馆长已经领着人来到了二楼。
“这层是我们的修复区。”
一路逛过去,修复区细分了好几个修复室,有陶瓷、铜器、古籍、木器,等等。
桑沈今天过来,除了熟悉拍摄场地,他还有别的目的。他驻足在陶瓷修复室的玻璃窗前,很有兴致地探头往里看。
刘馆长很是客气地上前询问:“这间是陶瓷修复室,桑导要进去看看吗?”
“好啊。”
黎寒商不想进去,奈何被几个兴致勃勃的同事挤着往前推,被迫地也进去了。
刚进到陶瓷修复室,刘馆长就迫不及待地向众人引荐他馆里的栋梁之材,他挥手喊:“兰时。”
贺兰时是文物修复师,最擅陶瓷修复和古籍修复。
他放下手里的瓷片,摘掉手套过来。
刘馆长介绍说:“这位是我们馆里特聘的修复师,贺兰时。”
桑沈把抱着的手放下:“贺五叔。”
刘馆长大为诧异:“你们认识?”
“认识啊。”别看桑沈平时是个暴躁拽王,但应酬交际起来,那也是信手拈来,“贺昭经常跟我提起五叔。”
贺兰时的音色偏清冷,不亲也不疏:“提起我什么?”
提的不多——
贺昭:每次初一十五我不回去我爷就骂我,我五叔不回去,他屁都不敢蹦一个。
贺昭:靠,我看到我五叔的车牌了,赶紧撤!
贺昭:你打探我五叔干嘛?想追他?我劝你别陷太深,我五叔没有情根。
贺昭:我哪里怕他?谁怕谁是狗!
……诸如此类的。
但桑沈是导演,导演嘛,会导也得会演:“说五叔您乐于助人。”
贺兰时倒也没反驳,视线越过了桑沈,落在一处。
接住目光的那一刻,黎寒商有一种错觉,好像突然身处在黑夜,周遭变得模糊不清,所有月光和星光都住进了贺兰时的眼睛里,那么亮,幽深而有神。
即便她对贺兰时抱有防范心理,还是会被这猝不及防的目光给摄住。
她想避开。
刘馆长开口打破了短暂的静默:“这是摄影组的负责人,黎老师。”
黎寒商压下所有因贺兰时而起的警戒心,同寻常一般,礼貌地伸手:“你好,黎寒商。”
他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贺兰时。”
皮肤相触,很快又彼此松手。
整个握手的过程只有一两秒,然后各自移开视线,就好像是第一次见面。
虽然没有约定过,但此时他们倒是莫名地有默契,黎寒商装作不认得,贺兰时亦配合。
陶瓷修复室参观得差不多了,桑沈还有正事要办。
“五叔,有时间聊聊吗?”
贺兰时转头交代了学生几句,脱下工作时穿的白色外袍:“三楼有茶室,去那吧。”
桑沈让刘馆长带着其他人继续参观,他则同贺兰时一起去了三楼。
黎寒商没有一起过去,她早上来了例假,小腹坠坠的,不太舒服,独自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手台前,黎寒商关掉水龙头,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对方先开口:“好久不见。”
黎寒商回:“好久不见。”
阮冬迎,她是黎寒商在枫城就读时的高中同学。毕业之后,这是她们第一次见。
阮冬迎打开另一边的水龙头,一边洗手,一边寒暄:“我在这边工作。”
她身上穿的是和贺兰时一样的工作白袍。
“我知道,你是修复师。”
虽然高中毕业后没见过,但阮冬迎在同一届里还挺有名的,黎寒商偶尔听说过她——名校毕业,就职于文博机构。
“你来这边是参观还是?”
“我的团队要拍一个纪录片,提前过来熟悉一下。”
阮冬迎笑了笑,关了水:“以前念书的时候,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以后想当文物修复师。”她抽了张纸,擦了擦手,越过黎寒商,将纸丢进纸篓内,目光这才得空看向黎寒商,“还真是物是人非,最后当了文物修复师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