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终于找到了小张了,蹲在灌木丛里像只受惊的鹌鹑。
“你蹲这干嘛呢?”
“拔草呢。”小张煞有其事地拔了几根草,“这里有几棵顽固分子,除草机都不顶用,得用手拔。”
草都薅秃了,小张才从灌木出来。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躲什么,人家又不认得她。
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会心虚!
小张刚从灌木丛出来没多久——
“张师傅!”路过此地的小北认出来了小张就是上次在工作室扛跑步机的张师傅,十分惊喜,“真的是你啊。”
张师傅眼尾瞄了一眼已经走远的桑沈:“是我是我。”
“好巧,你在博物馆工作吗?”
“我在这打零工。”
小北想起来了,张师傅上次给了她一张名片——张坦坦帮帮会。
总之就是什么工都打,没有固定工作。
“你什么时候收工?中午还在吗?我请你吃饭吧,上次的事多亏了你。”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张师傅……别名小张……大名张坦坦摆手婉拒,“吃饭恐怕不行,我除完草还要去给顾客的孩子开家长会,开完家长会还要去帮另一个顾客相亲。”
张师傅真是大忙人啊。
小北颇遗憾:“那只能下次约了。”
今天拍摄云兽纹漆奁,将近六点才结束拍摄。
深秋天黑得早,黎寒商从博物馆的临时编辑室出来,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停车场里只有零星散开的几辆车还在车位上,地下室太安静了,哪怕黎寒商没有穿高跟鞋,踩上去还是有轻微回音,不止她的,细听还有别人的。
她停下来,回首看了看。
花盆事件之后,她更加谨慎,也可能是她杯弓蛇影,幕后之人还没揪出来,总觉得不安。
她环顾四周,角落里有清洁用的拖把,手柄是金属的,她快步走过去,拿起拖把防身。
等声音近了,她抬起手。
“是我。”
贺兰时从转弯的拐角出来。
黎寒商骤然停手,松了一口气:“我以为是别人。”
这么晚,博物馆的同事早就下班了。
贺兰时低声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
他声音很温柔,有让人安定下来的魔力。
真的好喜欢他的声音。
如果他不是危险分子贺兰时就好了,那她肯定愿意花大价钱,买他给她录床头哄睡故事,治一治她经常失眠的毛病。
她扔掉手里防身的拖把:“你怎么也这么晚?”
“帮学生改了几篇论文。”
“哦。”
黎寒商走在前面。
贺兰时跟在她身边,小心地、一点点地靠近,直到衣袖碰到了她包包上的挂坠。
是个仿文物的书简挂坠。
贺兰时认出了这个挂坠:“你喜欢木雕?”
“这个雕的是文物。”
“我知道,这是悬泉新简。”贺兰时看着黎寒商的眼睛,明亮而专注,“你喜欢这种的?”
黎寒商点头。
“我会雕。”
这个书简就是他雕的。
若是黎寒商喜欢,他可以给她雕满满一屋子,让她每天都不重样地戴出去。
“你还会木雕?”
“去贺家之前学过。”
桑沈跟黎寒商说起过,贺兰时出身孤儿院,在去贺家之前,还被其他人收养过。
大贺家的天之骄子也并非生来就是坦途。
黎寒商突然觉得好奇,对贺兰时好奇,对他的来时路好奇,他经历过什么,失去过什么,才成就了如今的贺兰时。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看了他太久,注意到他眼底快要溢满的陌生却滚烫的情绪,她才不自然地别开眼,转移话题。
“车库的灯好像比之前更亮了。”
“上周换过了。”
黎寒商仰头看了看,白炽灯很亮,直视会觉得刺眼,但她就喜欢明亮的灯,越亮越好,如白昼,驱散黑暗。
她发现整个车库的灯全部换过了。
“是之前的灯坏了吗?”
“不是。”贺兰时走在她身侧,“之前的灯不够亮。”
是不够亮,黎寒商也这么觉得。
她停车的地方到了。
她解了车锁,回头看见贺兰时仍陪着她:“你的司机还没有到吗?”
“他家里有事,要晚点过来。”
黎寒商看看四周,也没有别的车。
在医院贺兰时救过她,这是很大很大的人情。
贺兰时会不顾自身安危对别人施以援手,应该就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她还不清楚他上一世为什么会成为美人鱼案的嫌犯,为什么要纵火,但直觉告诉她,他对她没有敌意。
“那你坐我的车吧,我们顺路。”
这是黎寒商第一次主动对他卸下防备。
贺兰时颔首,眼底有笑意:“好。”
黎寒商先上车。
贺兰时走到副驾那边,没有立刻打开车门,而是站在外面等了片刻,等她开口,等她同意。
“站着做什么,上车啊。”
贺兰时打开车门门,坐到副驾驶。
黎寒商愿意让他坐在副驾,那她应该不怕他了吧。
“你赶时间吗?我开车比较慢。”
“不赶时间。”
希望更慢一点,希望堵车,希望路面坍塌,希望下暴雨,希望和她一起被困,只要她不受伤,来场车祸都可以。
他诅咒一切路上顺利的可能,巴不得一直待在她身边。
车窗关着,黎寒商的侧脸倒映在窗上,他侧着头,明目张胆地一直盯着她的影子看,脑子里无数疯狂阴暗的念头闯出来。
手机突然震动,打扰了他,他不悦地皱眉,接了电话。
“喂。”
是司机姚先生:“先生,已经快八点了,您忙完了吗?我现在过去接您?”
“不用过来了。”
姚先生不解:“那您怎么回去?”
博物馆那边晚上也不好打车。
“我暂时不需要用车,你先忙家里的事。”
家里的事?
家里没事啊。
姚先生有点跟不上老板的思维:“您不是让我先去吃饭吗?我已经吃完了。”
五点半,先生让他先去用晚餐,他去了。
七点,先生说,让他去吃夜宵,他去了。
姚先生现在有点撑:“先生,我吃了两顿了。”
先生挂断电话了。
姚先生:“……”
黎寒商的车上有摄影头,虽然很微小,装在了空调的出风口里面,但贺兰时还是发现了。
“这里面有针孔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