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海川轻斥贺显芝:“也不看看几点。”
“这不正好赶上饭嘛。”
见山楼一共摆了三桌,除了小贺家的扶辛珑母女,今日还来了几位贺海川的表亲。
贺显芝一眼就找到了饭桌上的新面孔,她走过去,招招手。
“你就是兰时的新婚妻子吧,长得真漂亮。”贺显芝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喜欢。”
黎寒商接过去:“谢谢。”
原来她就是贺海川的女儿,黎寒商在荧幕上见过她这张脸——文茜,二十年前的影后。
文茜十八岁就拿了最佳女主角,然后在最当红的时候选择息影隐退。
时至今日媒体上仍有她的“传奇”,但……是类似一夜驭两男、包养车模……之类的“传奇”。
看来大贺家在媒体界很有人脉,至今都没曝出文茜就是大贺家的贺显芝。
贺显芝身边的男人是她的丈夫,袁桐生,穿着一身米白色风衣,文质彬彬。袁桐生五官平平,身形瘦劲,个子不高,留了长发,有几分艺术家气质。
他似乎很喜欢玛瑙,衬衫的扣子就是玛瑙的。黎寒商上一次在小贺家的游艇上,捡到过袁桐生袖扣上掉下来的珠子,也是玛瑙的。
“爸。”
不止贺海川,其他长辈袁桐生也都一一按辈分称呼。
贺海川发话:“都坐下吧。”
贺显芝夫妻落座。
座位本来是要按辈分排,贺兰时怕黎寒商不自在,让贺昭坐在了她的右手边。
饭桌上偶有说话声,是袁桐生与席上的几位长辈在交谈。
风趣健谈,情商很高——这是袁桐生给人的印象。
上一世,袁桐生因贺兰时纵火而死,当时舆论几乎一边倒,所有人都觉得袁桐生是受害者,不止是因为他被烧,处在弱势,也是因为他名声好、人缘好,出身艺术世家。
这顿饭黎寒商吃得心不在焉,一直在想前世贺兰时纵火的事。
如果贺兰时纵火另有隐情,如果美人鱼案跟贺兰时无关,那么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是……受害人袁桐生?
……
饭后,贺兰时被贺海川叫走了,家政给黎寒商领路,带她回倚月楼。
路过香雪楼,黎寒商听见了摔东西的声音。
“这是显芝小姐的住处。”领路的家政说,“显芝小姐身体不太好,偶尔会控制不住脾气,不过袁先生人很好,对显芝小姐也很包容。”
身体不太好。
黎寒商以前刷到过文茜的热搜,网传她……吸毒。
“兰时老婆。”
黎寒商闻声抬起头。
贺显芝站在香雪楼二楼的窗边,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她在楼上说:“香雪楼后边的路坏了,换条路走吧。”
家政请示黎寒商的意思。
黎寒商点头,家政就换了条路去倚月楼,没有经过香雪楼的后院。
换了路结果又遇到了不速之客——罚跪祠堂的贺廉。
应该是罚完了。
“廉先生。”家政走在前面,向挡路的贺廉介绍黎寒商,“这位是兰时夫人。”
贺廉并没有让路,目光越过家政,直接落在黎寒商身上:“我知道,我跟她说几句话。”
贺廉跟贺兰时不合,在贺园不是什么秘密。
“兰时少爷让我带夫人回倚月楼。”
贺廉眼神剜人:“怎么?我还能吃了她?”
家政只是来贺园打工的,雇主家的人哪位她都得罪不起。她看向黎寒商。
黎寒商有些警惕地看着贺廉:“你要说什么?”
“去亭子里说。”
黎寒商猜测,贺廉应该是想说贺兰时的事。
她随贺廉去了亭子里,亭子上的牌匾上写着:鹤然亭。
亭内设有桌椅。
贺廉开门见山:“黎小姐和五叔是怎么认识的?”
果然,是要说贺兰时的事。
黎寒商是来获得信息的,不是来给出信息的:“你如果是想解惑,请去找贺兰时。”
贺廉的样貌很像贺景尧,面部粗犷硬朗,厚唇高鼻,只有一双眼睛像他那位大青衣出身的生母。
大贺家重教养,坐有坐相,贺廉也是如此:“不用这么警惕,我对你没有恶意,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什么?”
“你知道五叔是什么样的人吗?”
中远重工的案子不仅泡了汤,贺廉还被暂时停了职。
贺廉一只手落在膝盖上,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因罚跪而红肿的那块皮肤:“我的意思是说,你知道贺兰时的真面目吗?”
黎寒商不喜欢拐弯抹角:“有话请直说。”
贺廉把右手放到石桌上,五指上下轻叩,发出的声音把黎寒商的目光引到了他的手指上。
五根手指周围都有显而易见的疤痕。
“我手上的疤都是贺兰时弄的,他喜欢拔人指甲,从小就喜欢。”
从小。
贺廉着重了这两个字。
“贺兰时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领养史?”
黎寒商只听,不语。
贺廉像一个知情者一样,为黎寒商解惑,耐心地,详细地:“他十二岁才第一次被人正式领养,孤儿院的孩子,如果是正常的,不会养到那么大才被领养走。”
黎寒商没接话。
贺廉简明扼要地总结最后的结论:“贺兰时他不正常。”
贺廉的眼神里闪着对贺兰时的恨意,还有股莫名的兴奋:“他现在的样子都是装的,他从小就是个变态,喜欢虐待动物,有反社会和暴力倾向。他待的孤儿院出现过几起虐杀事件,都是他做的,那些小猫小狗的指甲都被他拔下来了。孤儿院的护工和孩子都很怕他,说他精神变态。”
说完,贺廉仔细审视着黎寒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找到他预想中的、她害怕的神情。
“说完了吗?”
她居然不怕。
“你不信?”贺廉不信哪个正常女人会对一个变态毫无芥蒂,语气笃定地说,“你可以去他待过的孤儿院查证。”
“我会查证。”
黎寒商说完起身离开。
鹤然亭所处位置地势比较高,是登高望景的好地方,与香雪楼刚好在一条水平线上。
袁桐生就站在香雪楼二楼的窗户前,看着亭子的方向,目光幽深。
……
贺昭等在昭文楼外面,看到贺兰时出来,他立马跑过去。
“五叔。”
“有事?”
贺昭支吾其词:“我、我——”
“别支支吾吾。”
辈分压制,又理亏心虚,贺昭都不敢抬头:“我不知道你不想公开婚讯,在群里说了你结婚的事。”
“说了多少?”
“只说了结婚,没说黎寒商。”
贺兰时纠正:“以后要叫五婶。”
这是重点吗?
“哦。”贺昭盯着石砖的地缝,坦白从宽,“我……还发了朋友圈。”
让你手欠!
让你手欠!
贺昭抠着自己的手指:改天剁了算了,省得担心被五叔拔掉指甲。
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没听到五叔的声音,贺昭不自觉地把手指头收进兜里,抬起头,眉毛耷拉成八字,怂起来跟他爷爷贺松北如出一辙:“那我删了?”
看五叔的表情……好像也没生气。
“去问你五婶。”
贺昭老实乖巧:“知道了。”
贺兰时神色冷峻:“以后她的事,你往外说之前,要先征得她的同意。”
贺昭唯命是从:“知道了。”
贺兰时回到倚月楼。
给黎寒商领路的那位家政还没走:“兰时少爷。”
家政把贺廉拦下黎寒商的事如实禀报。
倚月楼有很多书,黎寒商原本在楼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犯困了。
楼上房间哪怕没人住,也日日有人打扫,床品都是干净的,司香师还过来点了香,她没顶住困意,去床上睡午觉了。
贺兰时回来的时候,黎寒商刚睡着。
司香师调的香很安神,等黎寒商再睁开眼,四周已经昏黑,手机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时间显示:五点十九分。
她这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
她起床,去拉开窗帘,夕阳照在脸上,风把清新的空气吹拂进来,有树木青草的味道。
“醒了。”
贺兰时在楼下的院子里,院子里的金桂树下放了实木桌椅,他坐在树荫里,手里有书。
黎寒商站在楼上的窗前,伸手把挡住视线的金桂枝拨开,看着楼下的贺兰时:“你在看什么书?”
“童话书。”
黎寒商去洗了把脸,随意擦干后,下了楼。
澜城已经初冬,贺园的花草却并不见萧条,大多是改良过的耐寒品种和常青树木。
倚月楼的院子里的植物造景高低错落有致,南天竹沿墙种植,紫薇树的枝叶伸到围墙外面,罗汉松长到紫薇的树干中央,再往下种着小叶黄杨和紫娟,卵石铺路,沿路铺了低矮的矮麦冬,配合沿阶草和玉簪。
实木桌椅放在石路另一侧的金桂树下。
黎寒商在贺兰时对面坐下,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书,封面暗黑血腥,是国外的原版书籍,书名翻译过来叫《九个魔术师》。
“这是暗黑童话?”
“是西方上世纪的禁书,写给成年人看的童话。”
贺兰时没有童心。
贺廉说,他从小喜欢拔人指甲。
“简简——”
黎寒商打断了:“贺廉今天找到我,跟我说了一堆你的坏话。”
她觉得贺兰时应该知道,贺园的家政很多,她不信没有贺兰时的眼线。贺廉的话她要查证,但她想找贺兰时本人查证。
果然贺兰时一点都不惊讶:“那你信他吗?”
黎寒商实话实说:“一半一半吧。”
“那你信我吗?”
“也一半一半吧。”黎寒商很坦诚,“但你是我的盟友,所以我不听别人说,我只听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