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金灵因为不配合治疗,伤口发炎,高烧了一整夜,早上才清醒过来,昏昏沉沉地听到换药的护士在说话。
“重症室外面怎么那么多人?”
“我听说是某个大公司老板的儿子自杀了。”
“哪个公司?”
“卖珠宝奢侈品的,叫……艾胧国际。”
梁金灵睁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张嘴,嗓子干哑:“你说什么?”
护士说:“你醒了。”
护士过来给她量体温。
她摸索着抓住了护士的手:“你说谁自杀了?”
护士以为她烧糊涂了:“你先好好养伤。”
梁金灵挣扎着坐起来,拔掉针头,赤着脚下床,可她什么都看不到,迈出的脚撞到了桌角,她摔倒了,又爬起来,跌跌撞撞没走两步,又摔了。
护士来搀扶她,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她坐在地上,痛哭出声。
眼睛瞎掉的时候她没有哭,现在哭了,歇斯底里,痛哭流涕。
……
上午,黎寒商外出拍摄,结束后刚回到工作室,桑沈给她打了个电话。
“周辽自杀了。”桑沈说,“吞了药,还放了火。”
黎寒商沉默了几秒:“人怎么样?”
“还没醒。”
挂完电话,黎寒商心情久久没有平复,她想起了那年写了遗书,去楼顶跳楼的少年。
小北来敲门:“寒商姐,有位律师找你。”
黎寒商下楼去见客。
来的是黎政英的律师。
罗律把带来的文件放在桌上,是黎政英让他拟的股份转赠协议。
“什么意思?”
“黎先生已经签字了,你这边的没问题的话,转赠协议就可以生效。”罗律代为转达说,“黎先生说,这是他欠你的。”
黎政英管理金地置业多年,从其他股东那里,收拢了19%的股份。
昨天黎寒商去看守所见了黎政英一面。
她还没开口问,黎政英就认了:“是我做的。”
“你父亲吃的降压药里,掺了一种成分,长期服用会造成心梗。我已经自首了,如果你觉得还不够,可以提任何要求。”
他认得太快了。
“证据早就没了,你也可以咬死不认。”黎寒商并不觉得黎政英是束手投降的性格,觉得古怪,但又看不出怪在哪里。
黎政英说:“判十年和判二十年,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
罗律已经走了,转赠协议放在了桌子上,窗外穿过的风吹动纸张,一页一页翻过。
人性真复杂。
阴谋诡计,相互残杀,为了利益,为了仇恨。
今天天阴,黎寒商不喜欢阴天,阴天会让她烦闷、多思。不知道贺兰时在做什么,忽然有一点想他。
手机响了。
真巧,是她刚刚想的人。
“贺兰时,”她说,“今天好冷啊。”
声音娇娇的,她对亲近的人,性格会很柔软。
电话那边有风,贺兰时应该是在户外:“早上让你穿棉袄你不穿。”
黎寒商爱美,哪怕是冬天,也不愿意穿得臃肿。
她抱怨:“棉袄很丑。”
“你穿不丑。”
黎寒商原本心情忧郁,现在好些了,站在窗前,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与贺兰时聊着琐碎平常:“博物馆忙吗?你在做什么?”
快到午饭时间了。
“不忙。”贺兰时说,“在想你。”
他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吗?
他好会谈。
黎寒商有点不会接。
“怎么不说话?”
虽然办公室的门关着,黎寒商还是下意识地低声:“不知道说什么。”
“想我吗?”
他声音好听,与她说话总是温柔,像引诱,循循善诱地蛊惑。
黎寒商没有经验,脸皮也薄,情话说不出口。
“简简。”
“嗯。”
他在电话里说:“低头。”
黎寒商有些茫然,不明白贺兰时的意图,但还是乖乖照做,低下头,目光顺势落在了低处的楼下。
鸟儿落在电线杆上,树叶被风吹得晃悠摇荡,工作室对面咖啡厅的院墙上爬满了常青的绿色藤蔓,蓝色的路牌竖立在路边,白色字体写着:花鸟路。
贺兰时静立在院墙下,拿着手机,目光远远地在看黎寒商。
她目光如水,明亮柔软:“你怎么来了?”
“快到午休时间,来见你。”
“等我。”
黎寒商没有挂电话,拿了外套,往外面跑,在楼梯上遇到了洪溪与小北。
洪溪看她跑得急急忙忙,问她:“什么事啊,怎么急。”
黎寒商没说,跑着下了楼梯。
小北扒着扶手往下看,摸摸下巴,有预感:“怎么有种老板被人拐跑了的感觉。”
是被拐跑了。
今天黎寒商右手的无名指上,多了枚戒指。
洪溪看破不说破。
工作室与对面咖啡店中间隔了一条马路,这边是街尾,人行横道附近没有红绿灯,路人和车辆交叉穿行。
黎寒商刚要过马路。
“不要跑。”贺兰时说,“我过去。”
她停下来,在路边等。
贺兰时穿过马路,来到她面前。
风吹起黑色衣角,公交车从他身后穿行而过,车上趴在窗户口的小孩一时大意,手里的红色气球飞上了天,灰暗天气下,好明艳的一抹红色,越升越高。车子忽然鸣笛,那一刻,声音与心跳同频,动态与静态在一个画面里,像摄影师镜头里宿命感的邂逅。
黎寒商拉着贺兰时的衣服,带到他公交站牌前躲风:“你不冷啊,站在外面,怎么不进去?”
“你没让我进去,我怎么敢。”
她说不公开。
贺兰时很听话,没有违背。
黎寒商愧疚了三秒钟:“进去也没事啊,大不了——”
她听力好,突然听到同事说话的声音。
她下意识拉着贺兰时跑,朝着远离工作室的方向,沿着人工湖,跑到一棵大树下。
她松开手,深呼吸,顺顺气:“这里看不到了。”
她一转头,贺兰时表情严肃冷峻的反问:“刚刚是谁说进去也没事。”
“……”
啊,打脸了。
刚刚真的是脚比脑子先做出了反应,黎寒商感觉自己有点像个会主动但不负责的渣女。
她解释:“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你知不知道,你超级有名。”
如果关系公开,以后她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关注。
贺兰时给她整理跑乱的头发,目光包容:“没有关系,我可以等。”猎人狩猎的时候,怎么能心急。
“冷不冷?要不要去暖一点的地方?”
“冷。”贺兰时牵起黎寒商一只手,放在自己腰上,“你抱抱我。”
从他工作的博物馆到她工作的商业街,开车要将近一个小时。
他花掉所有休息时间,只是来见她。
黎寒商往前一步,抱住贺兰时:“你是不是很喜欢拥抱?”
今天早上送她出门,他也是这样,说抱抱他。
贺兰时抱紧,把脸埋在她颈间,张开手,体型差下,他能完完全全把她藏在怀里。
“嗯,很喜欢,以后要多抱我。”
要让她养成占有他的习惯,从拥抱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