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二十五分,闹钟准时响起。
黎寒商摸了摸左手边的被子,是凉的,贺兰时已经走了。她窝在被窝里赖了五分钟的床才起来,拉开窗帘,室外冰天雪地。
白雪覆盖的世界清透、干净。
手机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微信里有贺兰时发来的消息。
贺兰时:【简简。】
贺兰时:【我婚戒忘了拿。】
黎寒商打字回复:【你放在哪了?】
贺兰时:【浴室洗手台的柜子上】
昨晚,贺兰时抱着黎寒商,取悦他自己的时候,摘下了婚戒。
他不是丢三落四的性格,婚戒都能忘了取,是昨晚纵情得有点过头了。
黎寒商去浴室,找到戒指,拍了照发给贺兰时。
贺兰时:【帮我收着。】
黎寒商:【嗯。】
黎寒商:【到机场了吗?】
贺兰时:【还没有。】
昨晚北城大雪,交通拥堵,飞机也延误了,贺兰时抵达港城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将近半个小时。
九点三十七分,黎寒商收到贺兰时的消息。
贺兰时:【飞机落地了。】
黎寒商:【吃早饭了吗?】
贺兰时:【没有。】
黎寒商给贺兰时推荐了一家茶餐厅。
林琅是美食博主,店铺是她以前推荐过的。
十点五十分。
贺兰时:【拍摄结束了吗?】
黎寒商忙于拍摄,十一点半后才看到消息。
黎寒商:【方便接电话吗?】
贺兰时:【嗯。】
黎寒商避开同事,给贺兰时打电话。
贺兰时接得很快:“拍摄结束了?”
“嗯。”
他那边听得到风声:“还在外面?”
“马上收工上车了。”
山里风大,黎寒商穿着长到脚踝的羽绒服,仍然觉得冷,她把脸藏进围巾里,风穿过山间树木,像刀子一样迎面刮过来,她不适地咳嗽了一声。
“感冒了?”
黎寒商的声音有点鼻音:“被风呛了一下。”
这次纪录片的主角之一是生活在山里先天全盲的初中女孩,山里交通不发达,女孩的家境也不太好,求学路很艰难,要徒步走很远的山路。
黎寒商是以第一视角拍女孩的日常。
贺兰时问:“保温杯带了吗?”
“带了。”
但黎寒商上午太忙,没来得及喝。
贺兰时说:“里面是蜂蜜水,你喝一点。”
蜂蜜水是他早上走之前泡的。
“好。”
“住的地方有没有感冒药?”
“有。”
“身体不舒服不要扛着。”
“嗯。”
贺兰时事无巨细,事事过问的样子,让黎寒商有种错觉,他好像在养女儿。
手机那边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兰时先生。”
黎寒商降低了音量:“你旁边有人?”
贺兰时眼睫抬起,目光掠过刚刚不合时宜发出了声音的人,眼神不怒自威:“不相干的人。”
刚刚出声的方道合立马把嘴闭紧,眼神躲开,后退一步。
黎寒商想起了正事——查岗,这是她家贺老师要求的。
“你在做什么?”
“在签合同。”
“那签完了是不是就回澜城了?”
贺兰时回她的话:“还有一个合同没签。”
黎寒商不怎么过问贺兰时的公事,并不知道他这次要签两个合同。
“今天和方远集团谈冗余传感器的合作。”
冗余传感器?
黎寒商记得贺兰时昨晚说的是另一个项目:“不是动力定位系统吗?”
华聿要做自航式货船,技术要革新,动力定位系统和冗余传感器是很重要的两个模块。
不然也不用贺兰时亲自出面。
“两个都要谈,动力定位系统跟舟航谈。”
所以,贺兰时不是看中了方远集团的动力定位系统,而是冗余传感器,打着动力定位系统的幌子谈冗余传感器,刚好可以钓一钓舟航的穆振华。
果然,是奸商。
“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等黎寒商挂了电话,贺兰时抬头,手指轻敲了一下桌上的纸质合同:“继续。”
……
说好的查岗,但黎寒商太忙,不太尽责,多数时候还是贺兰时在主动报备。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贺兰时和黎寒商视频。
她低着头,没有看镜头。
“在忙?”
“嗯,在整理白天拍的素材。”
黎寒商用笔记本工作,视频的平板侧放在她的左手边。
“简简。”
她侧过头看屏幕:“嗯?”
“镜头太低了,看不到你的脸。”
她把平板垫高,放到中间的位置。
屏幕里贺兰时应该是刚洗过澡,穿着浴袍,头发半干。他住在高楼,身后是酒店的落地窗,窗外能看到港城的夜景。
“刚刚在和谁打电话?”贺兰时一刻钟前给黎寒商发过视频邀请,不过她没有接。
“我表哥。”
“每天八点半都要跟他通电话?”
“嗯,好多年的习惯了。”
黎寒商没有跟贺兰时提过这个习惯,只是他注意得多了,就察觉出了规律。
工作重要,表哥重要,黎寒商的世界里,重要的东西太多了,总是拈酸吃醋她肯定不喜欢。
贺兰时知道该怎么扮演一个得体大方的正宫丈夫,他回头,看窗外港城的月亮。
跟月亮祈求:降临一场灾难,让世界毁灭,人类消失,只剩他跟黎寒商。
阴暗地祈求完不可能实现的奢望后,贺兰时温柔地叮嘱:“晚上很冷,把毯子盖上。”
“哦。”
黎寒商把毯子盖在脚上,又把烤火的炉子拉近一些。
贺兰时没再说话,她以为他在忙。她也不打扰,继续做自己的事。
烤火的炉子上热着村长太太送的桂花茶,绕着茶壶一圈烤着橘子,时间过得很快,黎寒商忙完手头的事了,她保存好,关了电脑,活动活动脖子,有点酸。
“忙完了?”
“嗯。”
贺兰时收回伸出的腿,把屏幕拉近:“现在可以好好看我了吗?老婆。”
他是第一次这么喊。
黎寒商感觉耳廓好像被羽毛一晃而过地撩了一下,说不出的痒,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她看向镜头里的贺兰时。
港城的夜景那么美,多少璀璨华灯,在贺兰时面前,还是会失色。
这张脸,无论见过多少次,依然令人心惊。
酒店的浴袍是系带的,他腰间的带子系的松松垮垮,肌肉线条藏在不亮堂的光线里,镜头虚化都遮不住强烈荷尔蒙下的力量感。
黎寒商把视线移开,佯装看炉子上的烤橘子:“你把衣服穿好。”
贺兰时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语气依旧温柔,只是再抬眸时,目光带了欲:“我的身体,你喜欢吗?”
他问得好直白。
黎寒商的手和眼睛都在胡乱地忙碌:“我不知道。”
“昨晚我带你摸过了。”
什么无欲无求清风霁月啊,黎寒商现在知道了,贺兰时都是装的。
她看着贺兰时,脸红着,表情正经:“贺兰时,你不要说荤话。”
他目光紧逼,非要她答:“喜不喜欢?我想知道。”想知道她的喜好,想探出她的底线。
被烤过的橘子烫人,她缩回手,指腹无意地摩挲掌心的热度。
好像中了蛊,晕头转向地,黎寒商点头:“喜欢。”
“那你什么时候睡我?”
贺兰时目光直视,不闪不躲。
黎寒商看懂了他眼底的欲望,渴求的,急迫的,浓烈汹涌、快要溢出,和昨晚一模一样。
像有一把无形的钩子,在她身体里某个地方,抓挠,关于昨晚的记忆又被强行钩了出来。
不知道贺兰时是哪里学来的,花样那么多,结束之后,洗干净手,沾着水,偏要她亲一亲他做过坏事的手指……
“我要睡了。”
黎寒商挂断了视频,在她脸彻底烧起来之前。
屏幕黑了。
贺兰时低头看了一眼身体,往后仰躺着,闭上眼,喉咙很渴。
……
次日,周天山放晴了,雪化比雪落更冷。
拍摄机器刚关,黎寒商得了空,立马跑去看手机。
小北两手揣在袖子里走过去:“贺老师又发信息来了?”
黎寒商露出【你怎么知道】的眼神。
“这两天你一有时间就看手机。”小北笑得犹如一朵花,“寒商姐,你家贺老师查岗查得好严哦。”
黎寒商为贺兰时说话:“是我在查他的岗。”
小北探头,瞄了一眼黎寒商的手机:谁家老婆查岗是老公主动报备行程的?
一个小时前,贺兰时发了照片过来,拍的是一盒点心,黎寒商昨天随口提过,港城最有名的蝴蝶榴莲酥。
黎寒商:【好吃吗?】
贺兰时发的语音:【榴莲味很重。】
贺兰时不爱吃榴莲,不过黎寒商喜欢。
贺兰时:【不太甜,你应该会喜欢。】
黎寒商:【等我去港城了,一定要去尝尝。】
贺兰时:【什么时候?】
黎寒商:【下次。】
黎寒商回复完,问导演:“今天能拍完吗?”
宫导说:“应该能。”
黎寒商打开购票软件,查看机票。
穿着臃肿棉袄的女孩拄着盲杖缓慢艰难地踩着雪前行,突然被机器的线绊了一下,一双手及时地扶住了她。
手的主人戴了手套,毛茸茸的。
女孩歪着头确认:“黎老师?”
“是我。”
好温柔的声音。
女孩心里都暖了几分:“黎老师,谢谢你送我的盲杖。”
她手上用的这根盲杖是黎老师送的,在此之前,她用的一直是树枝。
她递出手里的保温壶。
黎寒商接过去:“这是什么?”
“红糖鸡蛋,我妈妈煮的。”
黎寒商尝了尝:“很甜,很好吃。”
女孩笑了,眼眸弯弯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送她盲杖,教她盲文,为了她一个村里的瞎子,要在山里铺一条盲道。
这么好的人,上天务必要眷顾她,让她喜乐幸福。
……
今日港城有雨。
穆振华在酒店大堂苦等了三个小时,终于等到了贺兰时。
“兰时先生。”
贺兰时停下:“有事?”
听说兰时先生极其爱重妻子。
穆振华投其所好:“晚上展览中心有场珠宝拍卖会,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女人都爱珠宝。
港城除了博彩,第二闻名的就是珠宝。
“几点?”
穆振华递上了邀请函,抬头时,看到了贺兰时衬衫衣领处有几处红痕。
穆振华是过来人,哪会不懂那是女人留下的痕迹。兰时先生出差在外,那这咬痕……
爱重妻子又如何,男人哪有不偷腥的。
晚上八点,港城展览中心门口,豪车一辆接一辆地停靠。穆振华也来了,还带了他的侄女一起来。
穆振华的侄女,穆简怡,在港城名流圈里是出了名的美人。港城媒体专门出过一期报道,赞誉穆简怡生了一身美人骨。
穆简怡知道穆振华带她来的目的,她不愿意,到了拍卖厅门口不肯进:“二叔,我不想去。”
“你已经二十三了,该懂点事了。”
穆简怡生得漂亮,从小金枝玉叶人人夸赞,性格养得骄矜:“你说的懂事就是让我去给已婚人士当小三?”
穆振华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合同,贺兰时就快离港了,他没有时间耽误,病急乱投医:“舟航要依附华聿,如果搞不定贺兰时,你千金大小姐的日子也就过到头了。”
穆简怡恨恨地攥紧裙子,表情犹豫挣扎:“哪一个是贺兰时?”如果是肚大腰圆的老头子,她立马跑。
穆振华推开拍卖厅的门:“里面最出众的那一个。”
没有说是谁,但穆简怡一眼就找到了目标。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够了。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