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后,姚先生开车来接。
这几天黎寒商辗转了三个城市,因为不适应温差,她有点感冒,吃完药后很犯困,回去的路上在车上睡着了。
贺兰时抱她到床上时,她才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四周。
“到家了?”
“嗯。”
她有点鼻塞,因为感冒,还流眼泪,眼眶都有些红,精神也恹恹的。
贺兰时用温度计给她量了一下体温,好在不发烧。
手机响了。
贺兰时把黎寒商放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才去接电话。
是关正则打来的:“兰时少爷,董事长让您来一趟贺园。”
“贺廉的事?”
“是的。”
贺兰时挂了电话,去倒了杯热水,坐回到床边。
“我要去一趟贺园。”
黎寒商吸了吸鼻子,很不通气:“晚上回来吗?”
“回来。”
她哦一声。
贺兰时还坐着,没有动身。
“怎么不走?”
“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黎寒商眼皮耷拉着,懒倦无力的样子:“别担心,我只是有点犯困。”
她因为感冒,眼睛控制不住地泛泪花。
“不舒服的话给我打电话。”
“嗯。”
贺兰时低头想吻她。
黎寒商往后躲:“会传染的。”
贺兰时扶着她的脸,不让躲:“那就传给我。”
他耐心地深吻,唇舌相碰,丝毫不介意被传染。
……
贺园。
贺廉躁狂症又犯了,在砸东西。
家政拿来的药瓶,被他扔在了地上,他跟个疯子一样,乱吼乱叫:“一定是贺兰时!是他害我!”
贺海川止步在门口,没有进去。
“父亲。”
贺兰时来了。
贺海川回身:“去书房说。”
父子俩去了昭文楼的书房,关正则把门关好,候在外面。
贺海川坐下,手杖放在一边——桃木杖身,白玉鸩首。
“这件事你怎么看?”贺海川直接问贺兰时的意见。
华聿旗下的712工厂申请了新的军舰加工线,引进了国外最新的技术。但技术专利出了问题。
消息刚在网上曝出来,华聿的公关团队就第一时间把热度按了下去。
“光封锁消息没用,712的买方已经听到了风声,负责原材料供应的谷家很快就会被约谈。”贺兰时说,“华聿不能隐而不报,要表态,让上面来查。”
“那你觉让谁来查合适?”
贺兰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林暮。”
林家长孙,林暮。
专利是第三方的,华聿也算受害者,问题可大可小,关键看审查的人怎么上报。
贺海川对贺兰时提的人选有顾虑:“贺廉之前得罪了林家,林暮指不定会公报私仇。”
“就是要他公报私仇。”
贺海川抬眸,看向贺兰时。
他端坐着喝茶,游刃有余:“项目负责人两周前变更了,不是景尧堂哥,是贺廉。”
这条新生产线是贺景尧准备了三年的项目,在贺廉被林家人切了一根手指后,贺景尧把项目移交给了贺廉。
贺廉之前给林琅下过药,而林暮是林琅的大哥。
贺海川把关正则叫进来:“去请林部长来喝茶。”
问题解决了,贺兰时起身,正要出去。
贺海川叫住他:“兰时。”
贺兰时停下来,听候下文。
“大贺家没有谁是你的威胁,你适可而止。”贺海川虽然老了,但不糊涂。
准备了三年的项目,投产了才爆雷。
华聿早就是贺兰时说了算,贺海川不信他没有提前察觉,他却不阻止,任由事态发展。
贺兰时眼神凉淡:“父亲多虑了。”
贺景尧去请的林暮。
林暮的秘书说部长在忙,将近黄昏,林暮才来贺园。
“林部长,”贺海川亲自泡茶招待,“这次的事要麻烦你了。”
林暮不过而立之年,已身居要职,行事作风颇有林老爷子的风范——高居庙堂,从容不迫。
“不是什么大事,人难免有疏忽,但——”林暮稍作停顿后,话锋凌厉,“总要长些教训,下次才不会再犯。”
林家人都极其护短,贺廉给林琅下药一事,一根手指的教训远远不够。
现在,该大贺家表态了。
冬天昼短,谈完事天已经黑了,贺海川留了林暮用晚餐。除了贺兰时和贺景尧,贺松北爷孙俩正好也在,只是女眷都不在。
饭桌上。
贺海川问:“贺廉呢?”
贺景尧这个当父亲的代为回答:“他身体不舒服,我让他回玉轩楼了。”
“既然生病了,就好好治病。”
贺景尧放下了筷子:“我这就送他去医院。”
贺海川发话:“送回江林吧。”贺海川的口吻不冷不热,一句话断了贺廉以后的路,“以后不用回澜城了。”
这是被逐出大贺家了。
贺景尧眼皮动了动,但没有为儿子求情,起身离席了。
贺海川转头问客人:“不知道贺园的饭菜合不合林部长的胃口?”
林暮慢条斯理地用餐:“不错。”
听不懂,这都什么跟什么?贺昭一脸茫然地看他爷爷贺松北,贺松北低着头就咔咔一顿吃。
所以说,在大贺家,要么做个安分守己的闲人,要么做个有本事的人。
……
贺廉被贺园的保安架着,强制送走。刚出玉轩楼,他停止狂叫,因为看到了贺兰时和林暮站在一起。
“你们——”贺廉被扣住了手,佝着背,死死瞪着,眼珠外凸得吓人,“你们联手害我?”
今晚月圆。
贺兰时站在月光里,清贵如神只:“你应该去问问你父亲,是谁害你。”
这“叔侄告别”的场面外人不必在场。
林暮先走了。
贺兰时踏着月辉,走到了贺廉面前,低声问:“之前削掉的指甲长好了吗?去了江林多读点书,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你。”
贺廉突然觉得手指痒,钻心得痒,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咬,他彻底癫狂,大叫。
“贺兰时!”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鬼?
恶人又怎么会怕鬼,鬼来诛百鬼。
贺兰时出了贺园大门,林暮还没走,站在车外等他。
林暮提议:“一起?”
司机下车帮忙开车门。
“有劳。”贺兰时上了车。
他与林暮都坐在后座,两人气场相当,一个清冷,一个儒雅。
林暮道谢:“这次的事多谢兰时先生配合。”
“不用谢。”
“是我瞎客气了,倒也确实不用我谢。”
林暮是聪明人,哪会看不出来大贺家和华聿做决定的是贺兰时。如果不是贺兰时默许,就专利那点问题,根本曝不出来。
林暮直接摊开了问:“贺廉怎么得罪你了?”
“他打过我太太的主意。”
寻古记录杀青宴上,黎寒商醉酒,阮冬迎故意让她落了单,她被陌生人带去了附近的酒店。
那人黎寒商不认得,贺兰时可不陌生,带黎寒商去酒店的是贺廉的秘书。
从当年贺兰时还在孤儿院起,贺廉就总是喜欢给他找麻烦。
林暮作为林琅的大哥,且也不是什么好人,充分能理解贺兰时:“就这么送走了,那还真是便宜他了。”
不会便宜他。
贺兰时从不做亏本的事。
……
玉轩楼。
一位女家政悄无声息地潜进贺廉的房间,取走了抽屉里的药瓶。
离开玉轩楼后,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了一通电话:“兰时少爷,都处理干净了。”
贺廉有躁狂症,要长期服用药物。最近,药不管用,他时常犯病。
一个控制不住情绪的“疯子”,已经没有可用价值了,一旦闯了祸,无论是贺海川还是贺景尧,都不会为了保他而舍弃太多。
……
贺廉被扭送着出了贺园,他剧烈挣扎,不肯上车。
贺景尧上前,亲自把贺廉按着车门框的手拿开:“去了江林好好治病。”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项目出了问题?你让我给你顶罪?”
贺兰时说,是父亲害他。
贺廉吼:“父亲!我可是你的亲儿子,虎毒还不食子。”
“忍。”贺景尧一张状似忠厚老实的脸隐匿在阴暗里,“这个字,我跟你说过无数遍。”
贺廉咬牙切齿:“我有病,忍不了!”
那就只能弃车保帅。
贺景尧背身离开。
……
贺兰时到家时,黎寒商还没回来,她外出见朋友去了,出门前给贺兰时发过消息。
贺兰时给她打电话。
“喂。”
他问:“你在哪?”
黎寒商说:“在咖啡店。”
她还在感冒。
贺兰时看了一眼时间,快九点了,想要她立马回家,却还是克制着,没有干涉她。
“快结束了给我消息,我过去接你。”
“不用接,我跟朋友约的地方离家里很近,可以走路回去。”
“地址发给我。”贺兰时往门外走,“我在家里也没事。”
黎寒商把咖啡店的地址发给了贺兰时,然后才挂电话。
坐在对面的朋友问:“你老公?”
“嗯。”
朋友名叫沈闻语,是黎寒商大学同系的师姐。
沈闻语毕业之后进了电视台,现在是一名新闻摄影记者。她今天约黎寒商出来是受她导师之托,请黎寒商去当华林杯摄影奖的评委。
黎寒商大学的时候非常受异性欢迎,不过据沈闻语所知,黎寒商大学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所以对她的老公有点好奇。
“是同行吗?”
“他是文物修复师。”
沈闻语也看过桑沈拍的纪录片,一下就猜到了:“贺兰时老师?”
黎寒商颔首,目光很温柔。
沈闻语笑说:“之前看纪录片的时候,就觉得你们很登对。”
以前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才能匹配黎寒商,现在代入贺兰时的脸,方觉刚刚好,性格也配,都像古画里走出来的人。
聊得差不多了。
沈闻语看了看时间:“我还要回电视台,今天先到这,华林杯的资料我回去发你邮箱。”
“好。”
沈闻语起身时,放在座位上的包包不慎掉下来,包里面的照片和纸张散落了一地。
黎寒商帮忙一起捡,她无意中看了一眼,手上动作顿住了。
“这是……凶杀案?”
沈闻语说是:“这是我最近在跟的案子。”
照片里受害人是一条“美人鱼”。
黎寒商把捡起的照片和纸张递还给沈闻语,控制好情绪,尽量不露出破绽:“我有点好奇,可以跟我讲讲吗?”
沈闻语坐回去:“受害人是一位年轻女性,遇害后在海边被人发现,尸体被凶手装在了全是化学药剂的鱼缸里,身上穿着美人鱼礼服,缸底还铺了很多玛瑙。”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只是上一世黎寒商失明,没有亲眼见过现场的照片。
“案子太离奇了,凶手像是在,”沈闻语想了个词,很贴切,“炫技。”
公然把尸体安放在海边,想来凶手极其自信。
黎寒商猜测,凶手是高知人群,懂得化学药理。
“警方怀疑不是普通的凶杀案,就扩大了侦查范围,发现类似的案件在其他省份也出现过,这是第四起。”目前还没有报道出来,沈闻语作为摄影记者,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大概率是连环杀人案,警方已经在并案侦查了。”
黎寒商沉默不言。
上一世也是如此,第四位受害人出现之后,案子才轰动起来。之后贺兰时纵火烧了案发现场,美人鱼案几乎人尽皆知。
当时黎寒商刚失明不久,身体和心理都处在最低谷,虽然知道这个案子,却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精力和心情去过多关注其他,所以她知道的信息并不详尽。
如果不是因为在医院听到了“嫌疑人”贺兰时要对浑身烧伤的“受害人”袁桐生再次下手,她可能都不会参与到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