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初秋的早风透着几分凉意。
孙府内,清晨的雾气在庭院中缓缓散开,檐角还挂着昨夜的露珠。院中梧桐叶轻轻摇曳,偶有几片泛黄的叶子随风飘落,落在青石小径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卧房中,孙策方才从榻上起身,宽肩长身,眉目间依旧带着昔日少年将军的英气。
大乔早已披着浅色外衫候在一旁,手中捧着一件深青色披风,见他起身,便上前轻轻为他披上。
她的手指在孙策肩头稍作停留,温声道:
“夫君,天凉了,多添衣。”
床角的小木摇床里,韶儿正酣睡,粉嫩的小手半握着,呼吸均匀安静。
孙策俯下身,动作轻柔,伸手替儿子掖了掖被角。阳光透过窗棂斜斜洒下,映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恍若镀了一层金光。
“夫人今早记得喝姜汤。”孙策转过身对大乔说着,眉眼间带着几分关切,语气却是干脆利落。
说完他阔步而出,脚步稳健有力,青石地面在他的靴底发出低沉回响。
清晨的风迎面拂来,吹动他肩上的披风猎猎作响,宛如战场上的旌旗。跨过廊下,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隐没在晨雾之中,带着那份属于江东霸王的豪迈与无畏。
孙策刚踏入前厅,尚未坐定,便见一名军士疾步而入,双手高举一封军情文书,神色难掩激动。
“将军!江陵急报!”
孙策心头一紧,快步迎上,连椅子都没顾得坐下,伸手便将那文书接过。封蜡尚带着寒意,显然是连夜疾驰送来。
他当场拆开一看,粗犷的眉目在扫到落款时猛地一扬——那是曹仁的投降书,字迹遒劲,却透着沉重的力道。
孙策看完,胸中豪情翻涌,猛地仰天大笑,声音如洪钟般回荡在前厅之中。
“好!哈哈哈哈!来人——赏!”
他一挥手,声音中带着压不住的快意:
“三百两黄金,送往周府!这次公瑾又立了大功!”
随即,他将那投降书郑重其事地递给身侧亲信,神情一肃,声音低沉却坚定:
“小心收着,这是公瑾用命换的!”
“是!”亲信双手接过,神色肃然,将投降书收入锦匣。
孙策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身走向主位,缓缓坐下。阳光自廊外透入,映得他眉宇间的锐气更盛,双眸如鹰隼般凌厉。
他抬手一挥,语声铿锵:“传我军令——江陵之战既定,全军整顿,不得扰民!速派工匠入城,修葺城门、加固城墙,清理战场,抚恤百姓。”
片刻,他又敲了敲扶手,沉声道:“即日起,将江陵与江夏合并为南郡!封周瑜为南郡太守,总领水陆兵马,赐金印紫绶!”
“得令!”殿中将校齐声应和,声震屋宇。
孙策神情振奋,眼中闪烁着战将的光芒,嘴角带着一抹桀骜的笑意。
“江陵既下,长江以南——尽归我东吴掌中!告诉江夏与江陵百姓,南郡新立,从此无战火之忧!”
他起身而立,背影挺拔如枪,英姿勃发,宛如昔日征战沙场的少年霸王再现。
随着南郡的印玺与任命一经敲定,前厅内的气氛更加昂扬。孙策负手而立,望着殿外初秋的天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
江东,至此江夏、江陵合一,南郡稳固——长江天堑已成天然屏障,北可拒曹,西可控蜀,东有广袤富饶的江南沃土。
这是东吴立国的根基,也是一个命运的转折。
孙策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凌厉而坚定的光芒:
“是时候了……是时候,我东吴,当正式建国。”
自父辈以来,孙氏苦心经营,历经血与火,终于在今日拥有了与天下争锋的资格。
东吴,不该只是江东一隅的称呼,而应是一个真正的国家,一个能够庇护百姓、抗衡北方强敌的国度。
想到这里,孙策的唇角微微勾起。——若要立国,他便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主公,而非仅是江东霸主。
孙策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脑海中浮现出周瑜的身影:
那个与他并肩作战、同饮烈酒、同策江山的少年友人;那个在江陵城下与曹仁对峙、明知身负重伤仍不退半步的大都督。
今日之胜,不仅是南郡之得,更是周瑜用血肉之躯换来的荣耀与安定。
孙策心中暗暗道:
“公瑾……你我共守的,不只是一方霸业,更是这片江山与百姓。”
殿外秋风猎猎,仿佛也在为这一刻的江东而欢呼。
与此同时,江陵。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魏军撤离后的城池空荡而沉寂,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噩梦。
程普身披甲胄,正领着副将与数十名士兵在城中巡查。马蹄踏过青石,发出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街巷里。
沿途,破损的民居墙壁倾斜塌落,瓦砾间透着焦黑的痕迹,像是战火仍未冷却。街角的水井旁,几只木桶歪倒在地,早已积满了灰尘与落叶。偶有幸存的百姓从残垣后探出头来,神色惶惶,衣衫褴褛,眼神中既有对吴军的戒备,也有劫后余生的茫然。
城门楼上的旌旗换成了黑色东吴旗帜,但那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时,却掩不住城内弥漫的荒凉与硝烟的气息。
程普勒住战马,目光沉重,对副将吩咐道:
“逐条街巷巡查,将可居之屋按户登记,能修的修,不能修的拆了重建。伤员、孤寡与无家可归者,先集中到东市旧校场安置。记住——军纪严明,不许有人趁乱扰民。”
副将抱拳领命,立刻分派人手。
而中央军营内,周瑜正坐在案前,案几上摊着一封封战后统计的军情。每一封都用朱笔标出了数字——战死的士卒,流离的百姓,夷为平地的街区。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封战报的纸角,眼神深邃。
那些冷冰冰的数字,在他眼中却化作一张张面孔——惊恐逃亡的老者、在废墟中寻找亲人的妇人、倒在城门下的士兵。
心口隐隐作痛,伤口的钝疼与心里的压抑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呼吸沉重。
“江陵今日残破至此……我周瑜,必重振此地,让南郡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战火之苦。”
他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眉宇间的温雅渐渐凝成锋利的决意。
想到这里,他缓缓起身,推开案几上的战报,步履稳重地走出营帐。
帐外,晨风夹着江水的清凉气息拂来,带走了帐内的沉闷。空地上,吴军将士正忙着收拾行囊、整理兵器,准备返回江东。战马嘶鸣,车辚辚而动,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不远处,程普率领的整顿部队正整装待命,他们不会随大军撤回,而是留在江陵,执行漫长而艰苦的善后任务。
周瑜静静站在高处,目光越过营地与残破的城墙,仿佛透过这片废墟,看见了一个未来——战火散尽,商贾云集,百姓安乐。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南郡,从今日起,必须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