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江东,天色渐凉,晨风中已带着一丝薄寒。
江畔的芦苇随风摇曳,白羽飘飞如雪;远处枫林已染上斑驳的红,似被霞光轻抚。
屋檐下的桂花早已谢尽,只余淡淡余香在风里散开,偶有几片残叶被风卷起,在青石小径上打着旋儿。
周府的院落被这秋意染上了几分静谧。
这半月以来,周瑜几乎未曾离府半步。
自从得知小乔怀有身孕,他整个人都变得愈发谨慎与温柔。
而小乔,正如郎中所言,喜脉稳固,却害喜严重。
今早,她刚起身没多久,脸色便泛着微白。
桌上摆着清淡的粥与点心,可她只是拿起碗,轻轻一闻,便又皱起眉,扶着额头,露出几分难受的神情。
周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安胎药她每日一服,从不落下,他亲自看着她喝下,可这几日,小乔依旧吃不下饭,整个人瘦了一圈。
可小乔还强颜欢笑,劝说道:“公瑾,你今日……不必再陪着我了。”
周瑜听后,心疼得几乎要责怪自己。
“夫人……你这般受罪,我怎舍得离你而去?”
他的语气低缓,带着几分无奈与怜惜。
小乔靠在榻上,脸色略显苍白,却仍抿嘴一笑,柔声劝道:“公瑾,你日日陪着我,朝中事务怕是堆积如山。姐夫若有召,岂能因我而误?”
周瑜轻轻摇头,唇角依旧带笑:“夫人莫多虑。若伯符真有急事,他自会派人传信。眼下,你的身子才是要紧。”
他语气虽温和,却坚定得不容置疑。
小乔正欲再劝,可话音未落,胸口忽然一阵翻涌,面色骤变,她连忙捂住嘴,眉间微蹙,忍着不适弯下身去。
周瑜心头一紧,几乎立刻起身,慌忙扶着她的肩,另一手轻拍她的背,声音带着急切的温柔:“夫人,慢些……深呼吸,莫急。”
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堂堂东吴大都督,此刻却连一丝智计都派不上用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夫人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小乔才慢慢平复气息,脸色微红,额头沁出细汗。
她勉强露出一抹笑意,抬眼看向他,轻声道:“我没事了。”
周瑜的眉仍未松开,语气中满是心疼:“夫人,再坚持坚持。午后我们就去找郎中再来把脉。”
他的话极轻,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的柔弱。
小乔靠在他怀中,静默片刻,忽然抿唇一笑,声音柔柔的:“公瑾……你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周瑜微怔,随即笑意温柔如风:“好,夫人要听什么曲?”
“随意。”小乔靠在软枕上,声音细得几乎要散进风里,“只要是你弹的……我都想听。”
周瑜心头一暖,伸手轻抚她的发丝,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怜爱。
“好。”他低声应道。
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琴案前。
那张古琴静静陈列,其上光泽温润,正是他的“鸢尾”。
周瑜抚琴而坐,手指拂过琴弦,发出一声极轻的颤音。
当第一声音符溢出时,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那琴声清澈如溪,柔和而深远,似有风过竹林的回响,又像低语中的呢喃。
小乔闭上眼,轻轻倚在榻上,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琴声流转之间,她仿佛听见了他们初识时的春风,看见了那年江畔的桃花,也看见了意气风发的他。
那是她此生最安稳的时刻。
而周瑜,望着她安静的神情,指尖轻抚琴弦,心底涌上一阵无法言喻的柔情。
一曲终了,余音尚在室中回荡,像缕秋风穿过檐铃,温柔又细长。
琴弦的最后一声轻颤散去,小乔缓缓睁开眼,原本泛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血色,胸口那股翻涌的恶心似乎也随琴音而淡去。
她轻吐一口气,唇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声音柔软如风中呢喃:“嗯……舒服多了。”
周瑜见状,心头的那根弦终于松了几分。
他轻轻放下古琴,起身走回她的身侧。
窗外的阳光透过竹帘洒落在他肩头,映得那一身素衣平添几分温润光泽。
他坐下,端起案上那碗温粥,姿态温雅,语气极尽柔情:“夫人乖,喝完后给你吃蜜饯。”
小乔抿唇一笑,那笑意娇俏动人,带着一丝久违的调皮。
于是她顺从地接过周瑜一口一口喂来的粥。
那粥煮得极细,米香混着淡淡桂花味,每一口都温热柔和。
周瑜的手稳而轻,喂她时连汤匙都不曾发出一声响。
看着她吃得顺口,周瑜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唇边带着几分欣慰的笑。
等她喝了大半碗,周瑜才轻轻放下碗,松了口气,低声道:“早知琴音能解夫人害喜之状,哪怕让我弹上一天,也愿意。”
小乔轻抚着肚子,眼神含笑,半真半假地调皮道:“是啊……我想,定是腹中孩儿喜欢夫君的琴音。听着爹爹弹琴,这才安静了下来。”
这句话一出口,周瑜的眼神便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中,映着她的笑容,映着阳光,也映着未来的希望。
他轻轻伸出手,指尖在小乔的小腹上停留。
那一触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腹中那尚未成形的生命。
“孩儿……”
他低声呢喃,嗓音低沉又温柔,带着几分克制不住的情绪。
“莫要再让你母亲这般受罪了。”
他的动作温柔得几乎虔诚,像是在祈祷,又像在倾诉心底最柔软的情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曾叔稳重的声音:“都督,孙夫人来了。”
小乔原本还倚在榻上歇息,闻言立刻精神一振,脸上绽开笑意:“姐姐来了!快请她进来!”
那一声“姐姐”带着几分喜悦,又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亲切。
周瑜见状,也微微一笑,轻轻把手从小乔腹间挪开,随即俯身替她理好衣襟,又顺势将案几上的碗筷移至一旁,擦净桌面,动作温柔而利落,一气呵成,带着他一贯的细致与体贴。
没多一会儿,门帘被轻轻掀开,大乔踏入屋中。
她身着浅色罗裙,神情温婉,却藏不住眉宇间的担忧。
她一见小乔,便快步上前,语气里满是急切:“这都几日了,没有听到你们夫妻二人的消息,也不见公瑾来府中,伯符担心你们出了什么事,可他又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便叫我来看看。”
说完,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的小乔身上。
小乔穿着宽袖家常衣,面色略显苍白,气色虽柔,却明显少了几分往日的灵动。
大乔眼底那一抹疼惜愈发浓了几分,她忍不住伸手轻抚小乔的手背:“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妹妹好像瘦了许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可小乔只是低下头,脸颊微红,半句也没答,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搅着衣角。
周瑜看在眼里,只能无奈一笑,正准备开口解释。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曾叔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时机:“周夫人,安胎药已经晾好了,现在喝来正合适。”
一句“安胎药”,无异于在静谧的屋中掷下一声清响。
大乔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眉眼顿时舒展开来,喜悦之情几乎溢出眼角:“哎呀!原来如此!这、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说完,她握住小乔的手,眼中满是由衷的欢喜与激动。
可那份喜悦没持续多久,她又想起什么似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担忧:“这些日子,妹妹可是害喜严重?”
小乔微微点头,声音轻得像风中细语:“是啊……我也不知为何。我记得,当初姐姐有孕时也没像我这样。如今我连饭都吃不下,恶心想吐……反倒让人以为我矫情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自责和无奈。
大乔心疼得几乎要叹气,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发丝,声音温柔得如水:“傻妹妹,竟胡说什么?每个人体质不同,孕时反应也各异,这又怎能怨你?”
周瑜听着这话,眉头却微微皱起,低声自责:“那……该怨我……”
大乔看着这一对自责、又彼此心疼的夫妻,忍不住笑了,笑意里带着怜爱与包容:“你们啊……头一次做父母,肯定是手忙脚乱。”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又温声补充:“我这就把府中的接生婆送来。虽为时尚早,但那老婆婆经验老道,若真有个什么,也不至于让你们慌了神。”
周瑜神情微动,那份隐约的紧绷终于稍稍松开。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感激:“多谢孙夫人。是我疏忽了……”
大乔笑着摆手:“说什么客气?我们是一家人。”
周瑜微微颔首,心中感激不尽,可他忽然似想起什么,眉心轻蹙,转而问道:“孙夫人,方才你提及伯符近日忙碌,脱不开身……莫非江东有何要事?”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缓,却掩不住眼底那一抹担忧与自责。
自从小乔有喜后,他几乎日夜守在府中,朝中军政的奏报虽每日呈上,却多由属吏代批。
周瑜素来谨慎细致,凡事亲为,如今骤然闲下,自是心有不安。
大乔见他如此模样,心中暗暗一叹,语调温柔地宽慰道:“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伯符一人分心数处,既要处理南郡善后,又要巡视江防。你不在,他便少了个能共商的臂膀,难免有些不惯罢了。”
她说得淡淡,却掩不住语气中的体谅与善意。
周瑜闻言,心中更觉歉然,立刻起身微躬,郑重道:“这些日子,让伯符受累了。今日,待夫人把完脉,我便入府拜见,替他分忧——”
话音未落,大乔却轻轻抬手,笑着打断他:“无妨,就让他先累着吧。”
大乔继续笑着说:“妹妹刚刚怀孕,正是需要人照看之时,这些日子你陪着妹妹要紧。伯符那边没事,他啊,若是知道了妹妹有孕,肯定欣喜得很,怕是要亲自下令,把公瑾你关在周府里不许踏出一步呢。”
她话中虽带笑意,却透着几分温情与打趣。
周瑜听后也无奈一笑——确实,按照孙策的性子,这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小乔本就倚在榻上歇息,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眸光一弯,捂着唇娇嗔道:“看来姐姐还是疼我,比疼姐夫多得多。”
她一笑,原本苍白的面色便有了几分生气,眼波流转,柔情似水。
大乔被她逗得也笑起来,轻轻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笑意盈盈道:“傻妹妹,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人了,自然要疼着你。你肚子里还多了一个小宝贝呢,从今日起啊,你就是我们两家的心头肉。”
说罢,她温柔地将小乔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小乔顺势依偎过去,像个久未撒娇的小姑娘般,唇角带笑,眸中闪着湿润的光。
周瑜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唇边不自觉泛起淡淡的笑意。
他看着夫人依在姐姐怀中,那份安宁与被眷顾的模样,忽让他心底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定。
他在心中暗暗叹道:
“有这样的家人在,真好。”
窗外秋风轻起,带起一阵淡淡桂香。
那一刻,周府的院落静谧而温暖,仿佛所有的风浪都暂时停歇,只剩下岁月最柔软的光,缓缓笼罩在他们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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