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崖边古树虬根盘曲,如龙爪深扎岩缝。华瑶指尖轻颤,一缕幽蓝灵光自她掌心溢出,缠绕在那株千年灵药“玄霜蕊”之上。她眸光微闪,呼吸放得极轻。
“再往前半步,便是断崖。”
钟七安的声音冷得像冰,从三丈外传来。他立于一块凸起的黑石上,目光如刀,扫过四周沉寂的雾气。
“我知道。”华瑶低语,“但这株玄霜蕊……是唯一能救虾大头性命的药材。”
她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师门典籍曾记载,此药百年一开,只生绝地阴寒之境,若错过今日,不知何时再遇。
钟七安沉默片刻,身形一闪,已掠至她身侧。他伸手欲拦,却被她微微侧身避开。
“你信我一次。”华瑶抬头看他,眼波清澈如泉,“我能采到它。”
钟七安盯着她看了许久,终是退后一步。他右手悄然按在腰间剑柄,体内灵力缓缓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变。
华瑶深吸一口气,足尖轻点,身形如蝶般飘向那株悬于断崖边缘的灵药。风更大了,吹乱她的发丝,也卷起崖底翻涌的灰雾。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玄霜蕊的一瞬——
嗡!
一声低沉的震鸣自古树深处响起,仿佛远古巨兽苏醒的叹息。整片山崖剧烈晃动,空气中浮现出无数交错的金色符文,层层叠叠,构成一座庞大而古老的禁制阵图。
“不好!”钟七安瞳孔骤缩。
他暴喝一声,脚下猛然蹬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出。与此同时,华瑶也察觉不妙,急忙抽身回撤,但为时已晚。
轰隆!
空间撕裂,一道漆黑裂缝凭空浮现,吞噬一切光线。狂暴的吸力瞬间将三人卷入其中。
虾大头本就重伤昏迷,此刻被气流一扯,几乎散架。钟七安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躯,左手一把抓住华瑶手腕,右手揽住虾大头肩背,以自身为轴,硬生生稳住三人姿态。
“闭气!”他厉声喝道。
下一刻,天地颠倒,意识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钟七安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苍茫幽境,天穹呈暗紫色,悬浮着九轮残月般的光晕。地面由晶莹剔透的玉髓铺就,其下似有河流奔腾,却无声无息。
他撑起身,迅速检查自身状况。经脉通畅,神识未损,甚至连旧伤都隐隐有愈合迹象。
“这地方……不对劲。”他喃喃。
身后传来轻微咳嗽声。虾大头蜷缩在不远处,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仍有血迹渗出。那一战留下的内腑创伤,正在恶化。
华瑶跪坐在他身旁,双手结印,试图输入灵力稳住其生机,但她自己气息紊乱,额头冷汗涔涔。
“别勉强。”钟七安走来,蹲下查看虾大头伤势,“你的灵力太弱,反而会引动他的反噬。”
“可我不做点什么……他会死的。”华瑶声音微颤。
钟七安凝视她片刻,忽然道:“相信我吗?”
她一怔,抬眼望向他。那双冷峻的眼眸中,竟有一丝罕见的柔和。
“信。”她点头。
钟七安不再多言,盘膝坐下,双掌贴地。刹那间,一股奇异波动自他体内扩散开来。他的皮肤泛起淡淡金芒,仿佛有星辰在其血脉中流淌。
这是他的神体——自幼觉醒,却从未完全参透的力量。
秘境中的灵气开始躁动,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钟七安体内。然而诡异的是,这些狂暴驳杂的能量,在经过他经脉时竟被迅速净化、驯服,化作温润纯粹的生命之力。
“他在吸收整个秘境的灵?”华瑶震惊。
更惊人的一幕发生:钟七安双手抬起,掌心相对,一团乳白色的光球缓缓成型。那是被提炼过的精纯灵气。
他先将光球推向虾大头眉心。光团没入,虾大头原本枯竭的经络顿时复苏,断裂的灵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续,气血渐暖。
“有效……真的有效!”华瑶激动得声音发抖。
钟七安却不答,转而将剩余灵气引向华瑶。
“你做什么?”她惊问。
“你不是一直卡在‘灵台通明’第三重么?”他淡淡道,“现在,突破它。”
话音落下,那股温和却浩瀚的力量涌入她识海。华瑶浑身一震,仿佛醍醐灌顶,多年停滞的瓶颈竟如薄冰碎裂!
她体内功法自行运转,周身浮现出淡青色莲纹虚影,头顶凝聚出一朵半透明的灵花——正是“灵台花开”的征兆!
“第四重……我竟然……”她难以置信。
钟七安看着她,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随即,眉头却猛地一皱。
“怎么了?”华瑶察觉异样。
“那边……有人在看我们。”钟七安缓缓站起,目光投向秘境深处。
那里,一片虚空中,隐约浮现出一座破碎宫殿的轮廓。殿前台阶上,站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不,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那是一团由光影交织而成的存在,没有五官,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它静静伫立,仿佛已等待万年。
“你是谁?”钟七安沉声问道。
那身影未答,只是抬起一只虚幻的手,指向钟七安心脏位置。
紧接着,一道意念直接刺入钟七安脑海:
【轮回之钥……已现……】
钟七安脑中轰然炸响,无数画面碎片般闪现:一座崩塌的城池,火焰焚天;一个女子披发持剑,临死前回头望他一眼;还有……一块刻满未知文字的青铜碑,沉在无尽深渊。
“啊!”他抱住头,闷哼一声。
“七安!”华瑶冲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是谁在对你说话?”
良久,钟七安才缓过神,额角冷汗直流。他望向那道身影,却发现它已消散,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余音:
【当九月同辉,门将开启……寻我于归墟尽头……】
“归墟?”华瑶喃喃,“那是传说中埋葬诸神的地方……”
钟七安沉默不语,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那神念传递的信息太过诡异,却又莫名熟悉,仿佛曾在梦中听过千百遍。
“你说的‘轮回之钥’……到底是什么?”他对着虚空低语。
无人回应。
秘境依旧静谧,唯有玉髓地下暗流无声奔涌。九轮残月忽明忽暗,映照出三人渺小的身影。
“刚才……你也听到了?”华瑶轻声问。
“嗯。”钟七安点头,“但它只对我传音。”
“为什么是你?”她追问。
钟七安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这不是第一次。”
华瑶心头一颤。她想起初见钟七安时,他曾梦呓般说过一句话:“我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
当时她以为是胡话,如今看来……
“你的神体……真的只是偶然觉醒吗?”她忍不住问。
钟七安目光幽深:“我也想知道答案。”
这时,虾大头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第一句话竟是:“我梦见……有个老头跟我说,‘时机未到,莫问归途’。”
钟七安与华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老头?”钟七安追问,“长什么样?”
“看不清脸,穿着灰袍,手里拿着一面铜镜……”虾大头回忆着,“他还说……你迟早会遇见‘他们’。”
“他们是谁?”华瑶急问。
虾大头摇头:“他说完就笑了,然后我就醒了。”
钟七安缓缓闭上眼。玄冥子的形象浮现在心头——那位神秘散修,曾在他最绝望时出现,教他掌控神体,又悄然离去。
难道……这一切早有预谋?
“这秘境……不是天然形成的。”钟七安突然开口,“它是被人建造的,用来封印某种东西。”
“或者……等待某个人。”华瑶接道。
两人再度望向那座破碎宫殿。台阶上,一缕残存的符文明灭不定,形状竟与钟七安胸前一块玉佩上的纹路完全一致。
那是家族覆灭那夜,母亲塞进他手中的最后遗物。
“原来如此……”钟七安低声,“它一直在引导我来这里。”
华瑶握住他的手:“不管前方有什么,我都陪你走下去。”
钟七安看着她,眼中闪过复杂情绪。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轻轻点头。
就在此时,地面微微震动。玉髓之下,那条隐形河流突然加速流动,发出低沉轰鸣。九轮残月同时变得赤红,宛如滴血。
“要变了。”钟七安低语。
远处,宫殿废墟中,一道新的光影缓缓凝聚。这一次,它的形态更加清晰——
那是一个身穿古老帝袍的男人,背对众人,仰望着天空。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断裂的长剑。
“终于……等到你了。”他的声音跨越时空而来,“钟家最后的血脉。”
钟七安浑身一僵。
“你知道我是谁?”
那人没有回头,只缓缓举起断剑,指向天际:“当年那一战,你虽陨落,魂却未灭。如今归来,可还记得——是谁屠尽你满门?”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钟七安脑海中再次浮现那夜火光冲天的画面。父亲挡在门前,母亲抱着他逃入密道……最后一幕,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手持染血长刀,站在祖祠中央。
“是谁?”他嘶哑开口。
那人轻笑:“当你真正握住‘轮回之钥’时,自然会看见真相。”
话音未落,整个秘境开始崩塌。玉髓地面龟裂,残月一颗接一颗熄灭。那道帝袍身影也随之淡化。
“等等!”华瑶喊道,“我们怎么出去?”
“出口从来不在外面。”那声音最后回荡,“而在你们心中。”
轰!
空间碎裂,强光吞没一切。
意识模糊之际,钟七安仿佛听见玄冥子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孩子,你终于踏上了这条命定之路……但记住,每一次重生,都会付出代价。”
黑暗降临。
不知多久,钟七安猛然睁眼。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原上,头顶是正常的星空。华瑶和虾大头也陆续醒来,皆无大碍。
“我们……出来了?”虾大头茫然四顾。
钟七安坐起,摸了摸胸口玉佩。那上面的纹路,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一分。
他望向远方。一轮新月初升,清冷光辉洒落大地。
可就在那一刹那,他分明看到——
月亮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如同被人用刀划过。
而那裂痕的形状,赫然是一把钥匙的轮廓。
“轮回之钥……”他喃喃。
华瑶靠过来,担忧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钟七安没有回答。他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襟,指节发白。
他知道,有些事再也无法回避。
那个梦中的女人,那座焚毁的城池,那块深渊中的青铜碑……都在召唤他前行。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忽然,他袖中一枚早已熄灭的传讯符,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光芒幽绿,带着一丝不属于人间的气息。
符纸上浮现出一行扭曲的小字:
【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