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割裂寂静的虚空。冰柱试炼之地,万籁俱寂,唯有远处低沉的嗡鸣在耳畔回荡,像是某种古老存在的呼吸。
钟七安立于第三根冰柱前,指尖轻触那晶莹剔透的寒冰表面,一股刺骨的冷意顺着手臂蔓延至心脏。
他闭上眼,体内灵力缓缓运转,沿着经脉游走,如同细流穿越干涸河床,小心翼翼地探入冰柱深处。
冰层之中,封存着一段被岁月掩埋的记忆——那是关于他家族覆灭之夜的碎片线索。
可就在灵力渗透的瞬间,他的意识猛然一沉,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眼前景象骤变,一座古朴石殿浮现于雪原之上,檐角悬挂青铜铃铛,随风轻响,声声入魂。
殿内,两名男子相对而立。一人背影熟悉至极,正是年轻时的玄冥子,黑袍猎猎,眉目间尚有几分未褪的锐气。
另一人,则是钟家先祖——钟渊,手持一卷泛黄竹简,神色凝重。
“你确定……洪荒遗物一旦现世,便无人能控?”钟渊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玄冥子冷笑:“世间之力,皆有代价。开启它的人,必将承受反噬。但若不启,天地终将归于虚无。”
钟渊沉默良久,终是叹道:“我钟家愿以血脉为契,守护此秘,直至命绝。”
画面戛然而止,钟七安猛地睁眼,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他踉跄后退一步,胸口剧烈起伏,脑海中不断回放那句“血脉为契”——难道家族覆灭,并非偶然?
“七安!”华瑶的声音从旁传来,清冷中带着焦急。
她一把扶住他的手臂,察觉到他体内灵力紊乱,当即催动自身真元,化作一道温润光晕护住其心神。
灵力交融之际,钟七安感到一阵暖意涌入识海,混乱的思绪渐渐平复。
但他也注意到,华瑶的脸色微微发白,显然强行渡灵对她亦有负担。
“你不必冒险。”他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华瑶摇头:“若你在幻境中迷失太久,天魔便会趁虚而入。”
话音刚落,四周空气骤然凝滞,冰柱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幽蓝光芒自缝隙中渗出,宛如活物般蠕动。
“它醒了。”钟七安眸光一凛。
与此同时,华瑶已走向另一根冰柱,指尖划过符文阵列,口中默念古老咒语。
冰层震颤,一道模糊影像浮现——数十名身披灰袍的身影跪伏于祭坛四周,中央站着一名女子,面容与华瑶竟有七分相似。
“那是……师尊?”华瑶瞳孔微缩,声音几乎卡在喉咙里。
祭坛之上,血光冲天,那女子高举双臂,将一柄断裂的玉剑插入胸膛,鲜血顺着沟壑流入地底符阵。
符文亮起刹那,整个遗迹发出哀鸣般的轰鸣,仿佛大地在哭泣。
“献祭……是为了封印什么?”钟七安沉声问。
华瑶咬唇不语,眼中闪过痛苦与迷茫。那一幕太过震撼,远超她对师门传承的认知。
“继续破柱。”钟七安忽然开口,“我们还没看到全部真相。”
“可每破一根,天魔解封的速度就越快。”华瑶望向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正因如此,才不能停下。”钟七安目光如铁,“若此刻退缩,过往之谜永无揭晓之日。”
两人对视片刻,无声的博弈在空气中流转。最终,华瑶点头。
她再次催动灵力,试图深入冰柱核心。这一次,符文反应异常剧烈,竟生出抗拒之意。
“不对劲……”她蹙眉,“这根冰柱……似乎不愿被人破解。”
钟七安靠近观察,忽然发现冰层深处刻有一枚奇异符文——扭曲如蛇,又似星辰轨迹交织而成。
他心头一震,迅速从怀中取出一片残破纸页,上面赫然绘着相同图案!
“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
这张残页是他幼时从家族废墟中拾得,多年来始终无法解读其意,如今竟在此处重现?
“你也看到了?”华瑶瞥见残页,眼神震动,“这个符文,在献祭仪式中出现过。”
“说明两者有关联。”钟七安握紧残页,指节泛白,“或许,守护者一族的献祭,本就是某场更大布局的一环。”
话未说完,整片空间猛然一颤,地面龟裂,寒气倒灌如潮。
头顶穹顶开始崩塌,碎冰如雨落下,每一击都蕴含极寒之力,足以冻结修士神魂。
“走!”钟七安断喝一声,拉起华瑶手腕便向出口方向疾掠。
身后,冰柱接连爆裂,释放出更多记忆碎片,却被狂暴的能量搅成混沌乱流。
他们穿梭于崩塌的廊道之间,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裂隙,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永恒冰狱。
“前面……就是出口!”华瑶喘息道,眼中燃起希望。
可就在此刻,一道黑影自虚空踏出,挡在通道尽头。
那是一个由寒雾凝聚而成的人形,五官模糊,唯有一双赤红眼瞳燃烧着恶意。
“天魔分身!”钟七安将华瑶推至身后,手中长剑已然出鞘。
剑锋轻颤,映照出他冷峻面容。这一战,避无可避。
分身缓缓抬手,掌心凝聚一团漆黑漩涡,所过之处,空气冻结成黑色晶体。
钟七安不动,静待时机。他知道,这种存在虽强,但受限于试炼规则,无法完全发挥实力。
风起,雪舞。
刹那间,分身暴起,黑涡直袭面门。钟七安侧身闪避,剑光如电,斩向对方咽喉。
叮——!
金石交鸣,剑刃劈中颈部,却只留下浅痕。黑雾翻涌,伤口迅速愈合。
“果然棘手。”他心中暗凛。
第二次进攻更为迅猛,黑涡分裂为三,呈品字形封锁退路。
钟七安脚踏七星步,身形如烟,在狭小空间内辗转腾挪,险之又险避开每一次攻击。
“他在拖延时间!”华瑶忽然醒悟,“想等出口彻底关闭!”
她欲上前助阵,却被钟七安厉声喝止:“别过来!它的目标是你!”
那一瞬,她怔住了。为何是她?
来不及细想,钟七安已主动迎上,剑势陡然暴涨,周身灵力尽数压缩于一点。
“破妄·一斩!”
剑光撕裂黑暗,带着决然之意贯穿分身胸膛。黑雾剧烈翻腾,发出凄厉嘶吼。
咔嚓——
一条手臂应声而断,落地瞬间化作冰渣四溅。
分身踉跄后退,赤瞳死死盯着钟七安,嘴角竟勾起一抹诡异笑意。
“你们……逃不掉……”它沙哑开口,声音如同千万冤魂齐哭,“主人……已在路上。”
话音未落,身躯炸裂,化作漫天黑雪消散。
余波震荡,出口最后一道光门也开始收缩。
“快!”钟七安拽住华瑶,拼尽全力跃入即将闭合的门户。
轰隆——!
两人摔落在外层平台,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坍塌声,整座试炼空间彻底崩毁。
寒风呼啸,吹乱了华瑶的长发。她靠在石壁上,久久未能平复心跳。
“它说的‘主人’……是谁?”她终于开口,声音微颤。
钟七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收起那张残页,目光投向远方苍茫雪原。
那里,隐约可见一座巨峰轮廓,山巅之上,似有一座废弃祭坛静静矗立。
“你还记得幻境里的那句话吗?”他忽然问道。
“哪一句?”
“‘洪荒遗物一旦现世,便无人能控’。”
华瑶皱眉:“你是说,玄冥子当年就在谋划这件事?”
“我不知道。”钟七安低声道,“但我怀疑,他引导我走到今天,或许并非出于善意。”
夜色渐浓,星河垂落如练。这片雪域仿佛从未有过生机,只有亘古的寒冷统治一切。
华瑶望着他侧脸,忽觉陌生。那个一向冷静果决的男人,此刻眼中竟浮现出罕见的挣扎。
“你在害怕?”她轻声问。
钟七安沉默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我不是怕自己死。我是怕……当我揭开一切时,发现我也成了那个必须被牺牲的人。”
风停了一瞬。
雪花悬在半空,仿佛时间也为之凝固。
华瑶心头剧震,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远处一声低沉钟响打断。
咚——
钟声悠远,穿透千里雪原,竟与钟七安怀中残页产生共鸣!
纸页无风自动,边缘泛起淡淡金光,那枚奇异符文竟缓缓旋转起来,似在回应某种召唤。
“这是……觉醒?”华瑶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钟七安猛地将其按住,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他曾以为这只是普通遗物,但现在看来,它根本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我们必须去那座山。”他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可天魔已经盯上我们了!”
“正因为如此,才更要抢在它之前找到源头。”钟七安望向雪峰,“否则,不只是我们,整个修真界都将沦为祭品。”
华瑶还想反驳,却见他袖口渗出血迹——那是与天魔分身交战时留下的伤。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让我帮你疗伤。”
钟七安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拒绝。
当她的灵力温柔注入伤口时,他忽然低声问:“如果有一天,我发现真相需要以你的性命为代价才能换取……你会让我继续吗?”
华瑶动作一顿,抬眸直视他双眼:“那你告诉我,如果没有我,你还能相信谁?”
钟七安怔住。
这个问题,比任何天劫都更沉重。
雪仍在下,覆盖了来路,也模糊了前方的方向。
而在那遥远的雪峰之巅,祭坛之下,一道裂缝悄然睁开,仿佛一只沉睡万年的眼睛,正缓缓苏醒。
残页上的符文,仍在微微发光,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警告。
某个名字,在风中若隐若现——
“**守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