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七安站在祭坛边缘,指尖轻抚剑柄,目光如刀锋般刺向中央那团蠕动的黑影。夜风从裂开的地缝中涌出,带着腐朽与金属混合的气息,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华瑶立于其侧,素手微抬,一缕青光在她掌心流转,映出她眉间隐现的忧色。
“它醒了。”她低语,声音几不可闻。
话音未落,那团黑影猛然膨胀,化作一头扭曲的人形怪物——眼眶空洞,四肢拉长,皮肤下似有无数细小虫豸爬行。正是被异族幼体操控的堕落者。它嘶吼一声,直扑而来,速度之快竟在空中留下残影。
钟七安不动如山,右手倏然拔剑。寒光乍起,斩断空气的同时也在地面划出一道浅痕。剑意凝成屏障,将两人护于其后。轰然巨响中,堕落者撞上无形之壁,骨骼断裂之声清晰可闻。
“不是一只。”钟七安沉声道,“四周还有三处灵力波动。”
华瑶闭目感应片刻,点头:“东南、西北、正北,都被包围了。”
“它们依赖幼体供能。”钟七安眼神锐利,扫视祭坛四周刻满符文的石柱,“切断源头,才能瓦解控制。”
他身形一闪,已掠至东侧石柱前,手中短刃插入符文交汇点,灵力逆冲而入。石柱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与此同时,中央黑影发出尖锐哀鸣,操控下的堕落者动作迟滞了一瞬。
“有效!”华瑶眸光一亮,立刻会意,飞身奔向西侧石柱。
她双手结印,一道清辉洒落,符文化作流光缠绕柱体。随着一声脆响,石柱崩塌,碎石四溅。另外两名堕落者踉跄倒地,仿佛失去支撑的傀儡。
但就在此时,祭坛中心的黑影骤然收缩,凝聚成一颗拳头大小的晶体,通体泛着诡异蓝光。那光芒忽明忽暗,如同呼吸一般规律跳动。钟七安瞳孔微缩——这并非寻常能量反应,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生命律动。
“小心!”他厉喝。
晶体猛然爆发出强光,一圈精神冲击波扩散开来。华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额角渗出血丝。钟七安咬牙运转护神诀,勉强守住心神,却仍感到识海翻腾,旧日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家族覆灭之夜,火光冲天,亲人哀嚎,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不……现在不是沉溺的时候。”他低声自语,强行压下情绪,一步跨到华瑶身前,以身躯为盾,挡住余波。
蓝光渐弱,祭坛重归寂静。只剩那颗晶体悬浮半空,静静旋转,仿佛在等待什么。
钟七安缓缓扶起华瑶,触手冰凉。“你怎么样?”
“我……没事。”她喘息着抬头,眼中仍有惊悸未散,“刚才那一击……不只是攻击,更像是……读取。”
“读取?”
“对,像是在翻找我们的记忆。”她声音颤抖,“它看到了什么?又想找到什么?”
钟七安沉默片刻,望向晶体:“也许,它本就知道我们会来。”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寒意。这不是偶然的遭遇,而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试探。
“先离开这里。”钟七安环顾四周残破祭坛,“此地不宜久留。”
他们退入附近一处隐蔽山洞,洞口布下匿形阵法,隔绝气息。洞内幽深潮湿,岩壁上生长着散发微光的苔藓,映照出斑驳影子。钟七安取出一枚疗伤符贴于华瑶后颈,灵力缓缓注入。
“闭目调息,别抗拒。”
华瑶依言而行,呼吸渐渐平稳。然而就在钟七安以为她已入睡时,她突然浑身一震,口中呢喃出一段古老语言。
“……血契既成,门户永开……王族归来之日,守护者当引路……”
钟七安神色骤变,立即掐住她手腕探查脉象。心跳紊乱,神魂震荡,显然正经历强烈记忆冲击。
“华瑶!醒来!”他加重语气。
她猛地睁开双眼,瞳孔竟是银白色,转瞬恢复清明。“我……我看到了……初代守护者的记忆。”
“说下去。”
“那是一座浮空之城,天空是紫色的,星辰排列成环形。一位身穿白袍的老者跪在一座黑色祭坛前,对面站着一个……不能称之为人的存在。它的轮廓模糊,但双眼中燃烧着蓝色火焰。”
钟七安心头一紧:“然后呢?”
“他们在签订契约。老者说:‘以吾血脉世代镇守此门,换尔族不再侵扰人间。’对方回答:‘若尔后代背誓,吾族将借体还魂,重临大地。’”她顿了顿,声音发颤,“最后,那个存在伸出手,滴落一滴蓝血,融入老者眉心……那就是守护者力量的来源。”
洞内死寂。
钟七安盯着地面,脑海中思绪狂转。若真有契约存在,那么如今异族幼体复苏,是否意味着有人违背了誓言?还是说……这场“背叛”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你说的浮空城,可有名字?”他问。
华瑶摇头:“记忆到这里就断了。但我总觉得……那里我去过。”
钟七安皱眉。守护者传承讲究血脉纯净,记忆通常只传给继任者。她为何会有如此清晰的画面?除非……
除非她的身份,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先记下这些。”他收起思绪,“我们得重新评估局势。”
离开山洞后,二人潜行至一片密林深处。此处古木参天,藤蔓交错,灵气稀薄却不乏隐匿之效。他们在一棵巨树下停步,相对而坐。
“目前可知三点。”钟七安低声分析,“第一,异族幼体具备操控堕落者的能力,且能进行精神窥探;第二,门户背后实为培育王族的温床,说明敌方早有布局;第三,初代守护者曾与异族订立契约,而华瑶的记忆显示,该契约可能已被触发。”
华瑶抿唇:“所以,我们现在面对的,不仅是外敌入侵,更是千年前埋下的祸根?”
“正是。”他目光幽深,“而最危险的是,我们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回应着他的话语。
忽然,钟七安耳尖一动,左手悄然按向地面。一丝极细微的脚步声自三十丈外传来,踩断枯枝的声响几乎难以察觉。但他听到了。
他不动声色,继续说道:“还有一个问题——赤焰魔君最近为何毫无动静?按理说,如此大规模的能量波动,他不可能不知。”
华瑶会意,顺着话题接道:“或许他已经插手,只是藏在暗处观察。”
“不错。”钟七安冷笑,“比如,此刻就有他的探子躲在那边的灌木丛中。”
话音未落,他袖中飞出三枚隐雷符,呈品字形炸开。轰隆声中,泥土翻飞,一名黑衣人狼狈跃出,面罩破裂,露出狰狞面容。
“果然。”钟七安身形如电,瞬间逼近,剑尖抵住对方咽喉,“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嘴角溢血,却咧嘴一笑:“大人……会知道一切。”
“哪个大人?”
对方未答,体内突然爆发出赤红火焰,竟是自焚秘术!钟七安迅速后撤,避过烈焰,但仍被灼伤左臂。待火势熄灭,那人已化作焦尸,连骨灰都在高温中结晶。
华瑶上前查看,眉头紧锁:“这是赤焰宗独有的焚心咒,一旦启动,灵魂俱灭,不留痕迹。”
“所以他宁死也不愿透露情报。”钟七安凝视焦尸,“说明他知道的东西很重要。”
“或者,他根本也不知道。”华瑶轻声道,“只是被远程操控的棋子。”
钟七安点头。赤焰魔君向来谨慎,不会让低阶弟子掌握核心机密。此人出现,更像是一种信号——他在监视,也在警告。
“我们说的话,他已经听到了。”钟七安缓缓道,“包括华瑶的记忆内容。”
“那他会怎么做?”她问。
“要么联手,要么清除。”他目光冷峻,“取决于他认为我们是有用的盟友,还是必须铲除的威胁。”
夜更深了。乌云遮月,林间仅靠萤火虫微光照明。远处传来野兽低吼,夹杂着不知名的啼鸣,令人心神不安。
华瑶忽然轻声道:“你说……如果当初初代守护者没有签下那份契约,今日的一切还会发生吗?”
钟七安沉默良久,才开口:“历史没有如果。我们所能做的,只有不让悲剧重演。”
“可万一……”她声音微颤,“万一我也注定要做出同样的选择呢?为了保全更多人,不得不牺牲某些东西……甚至是你?”
钟七安转头看她,月光透过叶隙洒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影。
“那你就要记住。”他语气平静,却重若千钧,“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信你。”
华瑶怔住,眼中泛起水光。
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可就在这刹那温情之中,钟七安袖中那枚来自玄冥子的传讯玉简,突然微微震动。他取出一看,只见上面浮现一行血字:
**“蓝光非源,乃钥。速离密林,三更之前若不启程,万事皆休。”**
他瞳孔骤缩。
蓝光是钥匙?通往何处?玄冥子怎会知晓此事?又为何用血字示警?
“怎么了?”华瑶察觉异样。
钟七安将玉简递给她,面色凝重:“我们可能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
“什么?”
“异族幼体的核心蓝光……不是它自身的能量,而是用来开启某个通道的媒介。”
“你是说……它一直在等待时机,激活那个装置?”
“没错。”他抬头望向夜空,“而今晚,正是月蚀之时,天地灵气紊乱,最适合开启禁忌之门。”
话音刚落,地面忽然轻微震颤。远处祭坛方向,隐隐传来嗡鸣之声,如同远古巨兽苏醒前的低吟。
紧接着,华瑶怀中的守护者印记开始发烫,自动浮现于皮肤之上,形成一幅星图。而那星图的中心,赫然指向密林西北方位——一座从未标注在任何典籍中的古老遗迹。
“它在召唤我。”她喃喃道。
钟七安握紧剑柄,眼神决然:“那就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他们起身欲行,却不知,在百里之外的火山口内,赤焰魔君正端坐于熔岩莲台之上,手中把玩着一面铜镜。镜中影像,正是钟七安与华瑶在密林对话的画面。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如此……守护者的血,才是打开终极之门的钥匙。”
随即,他挥手打碎铜镜,低声下令:“传令下去,准备迎驾。”
与此同时,钟七安脚步一顿,猛然回头望向远方天际。一道极淡的蓝光,正从地平线缓缓升起,宛如晨曦,却又透着不属于人间的冰冷。
“来不及了。”他低声说,“它已经开始觉醒。”
华瑶抓住他的手臂:“但我们必须去。”
“我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只是……这一去,或许再无回头之路。”
她望着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坚定:“那就并肩走下去。”
两人再度前行,身影没入黑暗森林。而在他们身后,那抹蓝光越来越盛,渐渐笼罩整片天穹。
某处虚空裂隙中,一双眼睛缓缓睁开,瞳孔中跳动着熟悉的蓝色火焰。
“孩子……”一个古老的声音低语,“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