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棠近距离目睹了无常鬼差勾魂的全过程。
那勾魂锁往人身上那么轻轻一探，再那么轻轻一勾，老太太的魂儿就从身体里飘出来了。
魂体刚刚飘出的时候，老太太还有些迷茫，仍然着急地想往车上跑，还有些惊异于自己的身体好像灵敏了许多。
眼看马上就要摸到车门了，身体却停滞在了原地，似乎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老太太迷茫回头，就看到吐着长舌头的鬼差在命簿上勾勾画画着什么，另一只手上，还拽着锁链样式的勾魂锁。
而勾魂锁的另一头，正挂在她的身上。此刻，锁链崩的溜直，这长度显然已经不允许她继续往前跑了。
他道：“阳魂李兰萍，生于丁酉年乙巳月庚寅日，寿尽于乙巳年庚辰月戊午日，阴籍载录分明，六十八载阳寿已尽。”
“我，我死了？”老太太不可思议地看着鬼差，“这世上真的有黑白无常？”
“嗯，有的。”
除却谢必安范无救这两位最出名的无常外，阴间还有很多鬼差。
这下头也早就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时代，如今好多鬼差都是死去的人在阴间考上来的。虽然，他已经死了好几百年就是了。
“大老爷，您要带我投胎去吗？”
无常鬼差：“……投胎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现在多说无益。”他笑着合上了命簿。
“你就在这儿，等你的家人来给你收尸吧。然后该走的流程走一走，7日后，我再来接你。到时再随我过黄泉吧。”
至于望乡台之后的恶狗岭，金鸡山……有些人，可是要遭血罪的。
老太太终于想起了正事，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能现在就死啊。大老爷，让我还魂吧，我还没给我孙子留钱呢，我还没上车呢！”
苗棠翻了个白眼。
那是你的钱吗？那不是你想讹我们的钱吗？！
鬼差也跟着翻了个白眼。
他拘魂多年，经常能遇到这样苦苦哀求的亡魂。可还魂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命簿上的阳寿已定，想瞒天过海，简直难如登天。
“你啊，丁酉鸡年犯煞，乙巳流年冲禄神，辰戊相激命宫破。现如今寿数走到了头，你就算是躲到天涯海角，这拘魂令也早已烙在生死簿上了。”
老太太跌跌撞撞地蹲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哎呦我的大孙儿诶，奶奶怎么就没坚持住呢，奶奶马上就能给你赚到一大笔钱了。”
“道友。”鬼差又朝苗棠的方向点了下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苗棠也礼貌颔首，“有缘再见。”
警察嘶了一声，朝苗棠竖起了大拇指：“你这人脾气还怪好的，都遇上这种事了，居然还想跟这老太太有缘再见。”
苗棠：“……”
老太太闻声抬头，正巧与苗棠对视上了。
她震惊地爬了起来，攥住了鬼差的衣角：“大老爷！这小妮子在看我！”
鬼差：“多稀奇啊，她一直就能看到啊，她都能看到我呢。”
老太太气得张牙舞爪地就要往苗棠身上扑。
“所以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还给我吃那个糖！你害得我不能给我孙子留钱，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
鬼差也不拦她，甚至还把勾魂锁给解开了。
他淡定地收好命簿和勾魂锁，这才又轻飘飘地提醒道。
“且不说这位道友是修士，你非但半点都伤不到她，反倒是人家，随便一点灵力就能将你碾杀。”
“而且啊，你这7天的过渡期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亡魂在七日内回顾一生的善恶，也会有阴差暗中记录你的行为来作为地府审判的依据。”
“你就欺负人吧，到时候罪加一等，再按照具体的罪责往各层地狱里一丢，不知道又要多遭受多少年的折磨。”
“而且每一层地狱都比前一层增苦20倍，时间也增加一倍。按照你们阳间的时间来算，1万年起步哦~你可以再往18层努努力，那一层13亿年。”
老太太：“……”
“你骗人！”老太太还挺有文化的，“华夏上下才5000年，下边怎么可能有好几万年好几亿年呢。”
鬼差：“……”
“谁跟你说的华夏只有上下5000年的历史的？”那些还未被找寻完整的历史文明，还都等待着被发现呢。
而且，这里可是修仙世界啊。
不过他还是解释了一通：“你没听说过天上一天，凡间一年的说法吗？我们下面当然也不这么算了。下边的一年，等于你们的3750天，换算一下的话，你们的1万年就是我们的三年。”
老太太的鬼魂本就惨白着一张脸，被鬼差这么一吓唬，当即就老实了，也不再提什么孙子不孙子的了。
“那，那大老爷，您七天之后来接我吗？您送我去阴曹地府吗？”
“来。”鬼差点了点头，“你刚好划分在我手上了，直到阎王殿前，都是我来负责。”
说到这里，鬼差又道：“不过人死后流程很多，这7天内，你的魂魄会逐渐与肉身分离，7天后我来接你去第一站。”
“哪儿啊？”
鬼差：“……你问题还挺多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哪儿啊？”
鬼差：“我不是说了——额，道友？刚刚那句是你问的？”
苗棠眼巴巴地看着他，“嗯嗯，劳烦给我也讲讲呗？我也挺好奇的。”
作为阵修，她的时间都用来钻研阵法了，对这些东西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了解的还真不多。
无常鬼差吐着长舌头无奈地看了看时间。
“好吧，时间来得及，那我就为道友解解惑吧。”
也算是，跟苗家卖了个小人情。
地府跟这些修士也经常打交道，苗家的赫赫威名，就连十八层地狱关着的穷凶极恶的厉鬼，都听说过她家的厉害之处。
没有人想得罪医生，世事轮回，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落到苗家手里了？
“人死后，不是直接就下到地府了，这之前还有一段过程要走，一共十三站。”
“第一站是土地庙。”
老太太皱了皱眉：“去土地庙干什么？那里不就供奉着一个老头儿和一个老婆儿吗？”
鬼差的脸都被气得更白了。
“别拿土地公公土地奶奶不当人物好吗？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福德正神！正神！”
老太太被他把长舌头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苗棠点头：“这个我知道，族中长辈说过，每个地方都有土地庙，只不过有些是人类肉眼看不到的，但庙宇确实存在。”
鬼差应声道：“土地庙是距离阳世最近最亲民的，庙中的棕红案桌上有户籍册，记载着当地的山川河流，人口牲畜多少等等。”
“一个灵魂从出生到死亡，都要经过当地的土地庙。按照流程，土地在上面把亡人的资料划掉，这就算是去除人在阳世的户籍了。”
“7天之后我将人带往土地庙，由土地公公确认这个人是否销户，是寿终正寝还是命不该绝。”
“正常去世的都可以领到路引碟文，也就是地府，城隍和土地，这三方共同确认的通关手续。”
“啊？”苗棠好奇不已，“那如果不是正常去世的呢？没有这个手续吗？”
鬼差：“没有，那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老太太浑身一缩。
鬼差好心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你这肯定是正常死亡，我亲眼看着你死的呢。”
老太太：“……”这鬼差说话一点都不让人开心。
“只有流程合规，土地才会在最后将下面的通道打开。而没有路引的孤魂野鬼就比较麻烦了，需要阳世的子孙走其他流程帮忙引下去。”
“第二站，就是黄泉路。”
“黄泉路可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宽广柏油大路，俗话说最是难走黄泉路，路本身只有两米来宽，而且很陡。”
老太太嗤了一声，根本没当回事，“陡？能有多陡？我年轻那会儿下着雨，一脚一个坑的上山种地，能比我们老家的山还陡吗？”
鬼差：“五六十度的大斜坡吧。”
鬼差也是存心想吓唬吓唬这老太太，毕竟老太太以前可没少干坏事，于是生怕老太太不知道五六十度有多陡，硬是伸手给她比划了出来。
“黄泉路的两边是雾蒙蒙的万丈深渊，深渊之下就是黄泉，也被叫做九泉。你就往下掉吧，那下边可不是人住的地方。”
老太太惊的又不说话了。
“道路两边生长的彼岸花，彼岸花知道吧？就是那个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的彼岸花。”
“你还算运气不错的，这对正常死亡的人来说，是13站当中唯一一个有色彩的，也叫火照之路。”
“你今天要是横死，那下去可就难走了。别人看彼岸花如红色迎宾地毯，你看彼岸花就好像扎着血肉的玻璃碴子。”
“第三站，忘川河……”
鬼差一站站地讲完，苗棠也非常认真的听着，只有老太太听不下去了。
照这鬼差老爷的说法，在到达阎王殿前，这13站里面有好几站都要受苦啊。
“我不想死，呜呜我不想死，我后悔了，我作孽啊。”
苗棠：“……”
冯晓和纪元元两人，明明自己也很害怕，但还是往苗棠的方向凑了过来。
“棠棠，你没事吧？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不作声，是不是也被吓到了？”
苗棠：“……没有。”
她纯粹是听故事听入迷了。
这边，医生们确认老太太的确脑死亡后，无力地摇了摇头。
“让家属来领吧。”
几位警察应声，又搀扶着被吓到腿软的冯晓和纪元元叹息。
“你们三位还好吗？”
“被老太太威胁过，还亲眼目睹了人死的全过程，你们的心理承受能力还行吗？需不需要去医院做一下心理评估？”
苗棠倒是没什么事，从小到大也见过不少死人了。
“我不用，但我这两个朋友胆子小，救护车先送她们两个去医院吧。”
苗棠指了指她们的车子，“我先带着行车记录仪去警局做笔录。”
说完，她又问：“警察同志，做完笔录，我还要在局里顺便等一下阿婆的家属吗？”
见她的神情十分焦急，警察一愣，“怎么了？”
苗棠：“我要回家吃团圆饭啊。”
这等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老太太的家里人要是没什么素质，那估计还有的扯皮呢。
苗棠愤愤地瞪了老太太一眼。
她现在本来应该在家里美滋滋地帮厨，然后等待开饭呢。
家主去年过年的时候就已经被宋芸夺了舍，宋芸不肯回家，长老们担心她伤害家主的身体，也不敢用硬的。
结果家主不在，大小姐也不在，家里一点年味儿都没有。
今天好不容易能重新过个好年了，可她又要缺席了。
好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想和家主一起吃团圆饭啊！
无常鬼差看了看时间，又朝苗棠点了点头：“道友，我先走了。”
“好，今天真是谢谢您了。要不然她们两个肩上的火都得吓灭了。”
“不客气。”无常鬼差笑着摇头，“道友夸张了，人身上的三把火哪儿那么容易就熄灭呢？”
更何况，她俩还有修道者相助。
“不过，经此一遭，她们确实更容易受到到鬼怪的注意。”
“道友可以提醒一下她们，夜晚最好不要出门，如若必须要出门，听到有人叫名字千万不要回头，免得被什么东西缠上。”
苗棠赶紧点头：“好的，我记着了。”
她之前听族中长辈提起过，人身上一共有三把火。
分别位于头顶和双肩。
八字轻的人走夜路时要是听到别人叫你的名字时，切记不能回头，否则可能会将右肩上的这把火熄灭。
而左肩的火与右肩相互呼应，共同照亮人的两侧身子。阳气虚弱的人受到惊吓时，阳气波动就容易招来邪祟。
苗棠眨了眨眼，这无常鬼差还怪好心的呢！
鬼差又拿着资料簿飘走了。
他今天要接的人不少，都是要往下边带的。
该工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