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朝颜摇摇头,随他纠结去了:“反正我今晚来送你。亥时,我准时到。”
说完,她就朝曲鹿挥挥手,往外走去。
这个厕所上的时间有点太久了,再不出去,就该引人误会了。
只不过临开门之前,苗朝颜又回头问道:“哦对了,介意我多带几个人吗?”
曲鹿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那行。”
苗朝颜没有时间和那些抱有目的接近她的人叙旧,和曲家人打过招呼后,就先一步离开了,连中午的席面都没有吃。
反正苗素和彭彭她们都留下了,就算真有什么事,她也能知道。
炉子给她写了好几个失传的药方,趁现在江鹤临的旅行vlog还没有开始拍摄,她要赶紧炼炼试试。
曲鹿本猜不到苗朝颜要带的人是谁,他只是认真地注视着每一个来宾,不论善意与恶意,都通通接收。
等下去之后,再想见到这些人,要么是他们死了,下去后和他碰面,要么是他转世,以一个没有记忆的新生儿,重新见到他们。
不过第二种情况不太可能。
托苗院的福,鬼差和他说了一些消息。
他从业的这些年,虽然对神经方向的贡献很大,也直接或间接地救了很多人,但人无完人,人总是会犯错的。
所以,他也得先去地狱受完刑罚,才能再谈之后的事情。
他一开始不懂,不知道他过往到底做过什么恶事。
但鬼差翻了翻命簿,只和他说了一件事,他就明白了。
那是他小学的时候。
小孩子喜欢模仿,班上有一个胖乎乎的同学,大家给他取外号,叫小猪。
那个同学家境不太好,学习也不太好,又不太讨人喜欢,为了能更好地融入到班级里,他只能傻笑着应和,还伸手推着鼻子,发出哼哼哼的猪叫来讨好大家,真的把自己往‘小猪’这两个字上靠。
大家每次看到,觉得有趣,都会发出大笑的动静。
因而,‘小猪’在班上和大多数人都能说上两句话,看上去,人缘竟还不错。
他也跟着这么叫过。
不知道当年是故意的,还是因为听顺耳了,所以也没当回事的随口叫了几声,但他同样参与进了这一场对他人尊严的碾压的行为中。
这件事,总归是对那位同学造成了伤害。
虽然这不是杀人、放火那样罪孽深重的大恶,听起来似乎只是一件微小的恶意,但伤害分什么大小呢?哪怕是无心之举,只要造成了他人痛苦,就会留下印记。
总之,人都是会犯错的。
不过等他接受完惩罚,就可以去那什么地方等待着投胎了。
听说,在那里,逢年过节还能收到阳间人烧给自己的快递呢。
他没有太多的愿望,不过阴间好像挺大的,他腿脚不好,其实有点想要一辆自行车,希望到时候孩子们能烧给他。
亥时。
苗朝颜准时到了。
曲家保持着头七这天灯火通明的习俗,连壁挂的小灯都打开了。
曲鹿正在桌前吃饭,那灵堂上摆着的,都是他活着时喜欢吃的食物。
见苗朝颜来了,立马招呼她一块儿吃一点,招呼完才想起来,她好像就这么直接进来了。
“我们家的其他人看不到你吗?”
苗朝颜摇头:“一点修行的小法术,看不到。”
曲鹿松了口气:“看不到好,看不到就好。”
要是看到了,解释来解释去,又该平添伤悲了。
他这才又往苗朝颜身旁看去。
她说要多带几个人来,但一共就带了两个人。
一个冷面的长发男人和一个紧闭着眼,对着饮水机僵硬微笑的男人。
“这二位是?”
苗朝颜抬手:“这是我家大长老,不放心我,非要跟着一起来。”
“至于这位……容容哥,打个招呼吧?”
容离闭着眼朝饮水机打招呼,声音发抖:“嗨~”
曲鹿:“?”
苗朝颜:“……”
她无奈地上前几步,拉着容离的胳膊带他转了个方向:“不好意思,我哥怕鬼,曲院长见谅。”
“哦哦哦,难怪难怪,我还寻思这人怎么睁不开眼呢,健康就好,眼睛没问题就好,没病就好。”
他很真诚,是真的高兴这年轻人身体上没什么毛病,至于怕鬼,嗐,他要是还活着,他也怕,不是什么大事。
楼梯口传来声响,容离闭着眼,听觉感官就被无限放大了,他一把攥住苗朝颜的胳膊:“什么声音?”
苗朝颜看着楼梯口探出来的那颗小脑袋,深深叹气:“人。”
容离松手了:“嗐,人啊。”
曲鹿望着那小家伙笑道:“这是我的小曾孙女,是我大孙子的女儿。”
但是曲鹿说完又觉得奇怪:“诶?这都九点多了,她怎么还没睡觉?往常这个时间,她早就睡着了。”
小家伙顶着有些乱的发型,蹑手蹑脚下了楼,跑到摆放着香烛和食物的桌案前。
不知道是跟谁学来的动作,有模有样地拜了拜,还在蒲团上跪着磕了个头,然后她咕噜噜地爬起来,踮着脚,将肉鼓鼓的小圆手伸了上去,在桌案上放了一包小饼干。
曲鹿灰白的脸上,笑容停滞了。
众人看着那小家伙又踮着脚,努力地把小饼干往里面推了推,这才卸了力。
但在场众人还是听到了小家伙的嘀咕声:“太爷爷怎么睡了这么久?大家吃饭都不喊太爷爷了。太爷爷,你一会儿醒了把饼干吃掉哦,这样晚上就不会饿肚肚了。”
说完,小家伙又捂住了嘴,东看西看,确定没人发现她,才迈着小短腿又爬上了楼。
“呜——”是容离。
他眯着眼睛不敢看向曲鹿的方向,于是仰头避开他的身影,但眼泪却簌簌地流。
明明曲鹿还没说什么呢,容离却先一步哭了出来:“好乖的小孩,到现在还以为太爷爷是睡着了呢,我的天,好乖。人为什么不能一直活着呢?到底是谁规定的人必须要死的?我真服了呜呜呜。”
苗朝颜:“……”
“曲院长,不好意思,我哥性情中人。”
曲鹿:“咳,理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