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盐踪断绝体力衰,深山林莽寻矿脉
樵夫指引的近道,如同在漫漫长夜中划过的一颗流星,为队伍带来了短暂的光明与希望。节省下的路程和时间,确实缓解了部分粮食压力,也让众人得以更早地接触到山外相对平坦的地域。然而,另一个更为隐蔽、却同样致命的危机,正随着时间推移,如同慢性毒药般悄然侵蚀着这支队伍的生机。
起初,只是有人抱怨饭菜寡淡,嘴里发苦。渐渐地,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出现在队员们身上。原本负责搬运重物的青壮,在背负同样重量时,开始显得力不从心,喘息声粗重,汗流得却似乎不如以往酣畅。一些人的眼角出现了不易察觉的浮肿,按压小腿胫骨,会留下迟迟不散的凹陷。队伍整体的行进速度,在走出山区、踏上相对好走的丘陵地带后,非但没有提升,反而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迟缓。就连平日里最为活泼好动的孩子,也显得有些蔫蔫的,不再像往常那样追逐嬉闹。
“沈先生,这几日……弟兄们总觉得身上不得劲,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王魁找到沈砚,黝黑的脸上带着困惑与担忧,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粗壮的手臂,“俺这胳膊,以前挥舞柴刀开路上半天也不觉得什么,现在才干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感觉发酸发沉。”
李猴儿也凑过来,舔了舔有些干裂起皮的嘴唇,哑声道:“是啊,沈先生,而且总觉得渴,喝再多水也不解渴,嘴里没味儿,看啥都没胃口。”
沈砚听着他们的描述,目光扫过营地。篝火旁,人们围坐着,面对锅里翻滚的食物,少了以往那种迫不及待的渴望,更多的是机械性地进食。他注意到几个妇人在收拾碗筷时,手指显得有些笨拙,不似往日利落。苏清鸢正细心地为一名精神萎靡的老者测量额温,她的眉宇间也笼罩着一层轻愁。
是了,缺盐。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沈砚的心间。他早该想到的!连日奔波,风餐露宿,队伍原本携带的少量盐巴早已消耗殆尽。后期全靠猎取的动物血液和偶尔发现的少数含盐植物(如盐肤木)勉强补充,但这对于三百多人的庞大队伍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人体长期缺乏氯化钠,会导致电解质紊乱,出现乏力、倦怠、恶心、食欲不振、肌肉痉挛乃至更严重的水肿和神经功能异常。
盐,这个看似平常的东西,在此刻,成了比粮食更为紧迫的生存资源!没有粮食,尚可狩猎采集勉强度日;但没有盐,队伍的战斗力、劳动力乃至最基本的生命力,都将被持续削弱,直至崩溃。
“是我们的盐断了。”沈砚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人体缺盐,便会如此。”
王魁和李猴儿闻言,脸色顿时一变。他们并非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先前一直被粮食问题所困扰,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如今被沈砚点破,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可如何是好?”王魁急道,“这荒郊野岭的,去哪里弄盐?难不成要去抢官府的盐引?或者找附近的村镇购买?可我们这身份……”
沈砚摇了摇头。抢夺风险太大,且不说能否找到目标,一旦动手,便坐实了流寇的身份,后患无穷。购买更是困难,他们人数众多,目标显着,且身无长物,拿什么去交换?即便有银钱,大量购盐也极易引起当地官府的注意。
唯一的办法,只能靠自己寻找天然的盐分来源。
他的意识再次沉入脑海中的系统界面。淡蓝色的光幕流转,他的意念集中在【地理矿藏】与【野外生存】分类。关键词搜索:“盐矿”、“盐泉”、“卤水”、“露天盐”、“此区域矿物分布”……
大量的信息流涌入脑海,经过系统的筛选和与他所知地理信息的比对,一幅模糊的矿产资源分布图逐渐在他心中勾勒出来。根据系统提供的、超越这个时代的地质知识显示,在他们目前所在丘陵区域向北,深入一片名为“黑石岭”的连绵山区,存在着一片古老的地质构造带,那里有较大概率存在着岩盐矿脉或者因矿脉渗出而形成的盐泉、卤水潭。这是基于地层结构、岩性分析和历史水文数据推断出的高概率区域,但具体位置,仍需实地探寻。
风险与机遇并存。黑石岭山势险峻,人迹罕至,寻找矿脉绝非易事,而且深入未知山区,本身就有各种不可预知的危险。但,这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行的出路。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沈砚抬起头,目光扫过王魁和李猴儿,眼神坚定,“盐,必须找到。我知道一个可能的方向。”
他并没有透露系统的存在,只是以“曾阅杂书,知晓此类山地或有盐脉潜藏”为由,将自己的决定告知了王魁和苏清鸢等人。
“我要带一队人,进黑石岭找盐。”沈砚的语气不容置疑,“王魁,你挑选二十名体力尚可、手脚麻利、绝对可靠的弟兄,带上武器、绳索、挖掘工具和足够五日的干粮清水,明日凌晨出发。李猴儿,你也一同前往,负责探路侦察。”
“沈先生,您亲自去?这太危险了!”苏清鸢闻言,立刻上前一步,美眸中充满了担忧,“黑石岭听着就不是善地,您是一队之主,岂可轻易涉险?不如让王大哥带队前去……”
沈砚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寻找盐脉,非比寻常,需要辨识矿苗、判断地质,我去,把握更大些。”他看向苏清鸢,语气放缓,“清鸢,留守营地的重任,就要交给你和王魁了。约束好队伍,尽量节约体力,在原地等待我们归来。若……若五日内我们未归,你们便不必再等,由王魁带领队伍,继续按原定路线向北,寻找生机。”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决绝,让苏清鸢的心猛地一紧。她知道,沈砚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而且他说的确有道理,寻找盐矿需要特定的知识。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用力点了点头:“沈大哥,你放心,营地有我……和王大哥。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最后几个字,带着微微的颤音。
王魁更是胸膛一挺:“沈先生!俺一定把最得力的弟兄都带上!就算把黑石岭翻个底朝天,也定要找到盐巴回来!”
当夜,营地的气氛凝重而肃穆。得知沈砚要亲自带队深入险地寻找救命的盐巴,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种混杂着感激、担忧与期盼的情绪在无声中弥漫。
翌日,天光未亮,寒意袭人。一支由沈砚亲自带领,包括王魁、李猴儿在内的二十二人精锐小队,背负着行囊和工具,悄然离开了主营地,如同利箭般,射向北方那在晨曦中显露出黝黑、狰狞轮廓的黑石岭。
主营地中,苏清鸢站在营地边缘,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晨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带来刺骨的凉意。她紧紧攥着怀中那个装着百花润肤膏的瓷瓶,仿佛那是唯一的温暖来源。
寻找盐矿之路,注定充满未知与艰险。这不仅是一次对自然资源的探寻,更是一次对这支队伍生存意志的严峻考验。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支消失在莽莽山林中的小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