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鸢暗查府中鬼，揪出内奸断祸根
青州，镇国公别院。
相较于京城的繁华喧嚣，此地的清晨更显静谧。然而，这份静谧之下，却涌动着苏清鸢重活一世后，始终无法平息的血色暗流。
她坐在临窗的书案前，面前铺着一张素笺，上面罗列着几个名字，皆是如今在别院内外当差，或在青州地界上与苏家产业有所关联之人。这些名字，是她凭借前世模糊的记忆，筛选出的可疑对象。那个最终导致苏家被精准构陷的“内鬼”，极有可能就隐藏其中。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其中一个名字——周旺。别院采买管事之一，负责部分日常用度的采购，职位不高，但接触物资银钱，消息灵通。前世，似乎就是在苏家出事前半年，此人突然告病还乡，后来便不知所踪。如今想来，时机太过巧合。
“白芷。”苏清鸢声音清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小姐。”白芷立刻上前，垂手侍立。
“去查查，采买上的周管事，近来可有什么异常？比如，与外界何人接触频繁？家中可有突然置办产业？或者……是否染上了不该有的嗜好？”苏清鸢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寻常小事，“小心些，莫要惊动他。”
白芷心中微凛，她虽不知小姐为何突然对一个采买管事如此上心，但大小姐自落水醒来后，行事愈发沉稳莫测，令人不敢怠慢。“是，奴婢明白。”她低声应下，悄然退了出去。
苏清鸢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名单上。内鬼如同附骨之疽，必须尽早剔除。否则，她的一切暗中布局，都可能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
她不能坐等白芷的消息。有些事，需要她亲自去印证，去感受那股隐藏在人心的暗流。
午后，苏清鸢以熟悉别院环境为由，带着青黛在院中散步。她看似随意地走着，赏看秋日略显萧瑟的庭景，实则目光敏锐地扫过遇到的每一个仆役，观察他们的神态、举止。
行至靠近后角门的一处回廊时，她远远看见一个穿着管事服色、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正与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外面商铺伙计模样的人低声交谈。那管事背对着她，但苏清鸢凭借前世模糊的记忆和那份名单，几乎立刻认出，那就是周旺！
两人交谈的时间不长，伙计很快拱手离去，脚步匆匆。周旺左右张望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满足，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腰间似乎鼓囊了些的荷包，这才转身往回走。
一转身，正好对上苏清鸢平静无波的目光。
周旺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他压下，连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小的周旺，给大小姐请安。不知大小姐在此，惊扰了大小姐，小的该死。”
苏清鸢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能穿透他那层伪装的恭敬，看到他内心的惊惶。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随意道：“周管事忙着？”
“不敢不敢，就是……就是处理些日常采买的琐事，刚和粮店的伙计对完账目。”周旺低着头，语气尽量显得自然，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哦。”苏清鸢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伙计消失的角门方向，语气依旧平淡，“辛苦了。”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带着青黛继续向前走去，仿佛真的只是偶遇。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接触中，苏清鸢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周旺必有问题。那下意识的按荷包动作，那瞬间的慌乱，以及“对账目”这个过于刻意且不合时宜的解释（对账何须鬼鬼祟祟跑到后角门？），都指向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她需要证据，需要知道他到底在为谁做事，传递了什么消息。
回到自己的院落不久，白芷也回来了，带回了初步查探的消息。
“小姐，奴婢打听过了。周管事近来确实有些不同。他那个嗜赌的毛病，前两个月还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追到门上过，可最近却像是阔绰了不少，不但还清了旧债，前几日还给他婆娘打了支银簪子。”白芷压低声音回禀，“奴婢还隐约听说，他最近常去城西的‘醉春风’酒馆，那地方……鱼龙混杂，不像是他一个采买管事该常去的地界。”
嗜赌、突然阔绰、与不明身份的人在后角门私下接触、常去混乱的酒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一个被外人收买、利用职务之便窥探并传递苏家消息的内鬼形象，已然清晰。
“醉春风……”苏清鸢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一闪。她知道那里，前世三皇子赵珩在青州的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似乎就与那家酒馆背后的势力有所牵连。果然是他！这么早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吗？
她必须行动了，要在周旺造成更大破坏、传递出更关键的信息之前，将他彻底拔除，并借此敲山震虎，震慑其他可能存在的眼线。
“青黛，”苏清鸢吩咐道，“你去悄悄请林护卫过来一趟，就说我院里有箱笼要挪动，寻他帮把手。”林护卫是母亲林氏的陪嫁家生子，身手不错，且对苏家忠心耿耿，是可用的力量。
“是。”青黛领命而去。
片刻后，一个穿着青色劲装、身材精干的年轻男子跟着青黛走了进来，正是林护卫。他抱拳行礼：“大小姐，有何吩咐？”
苏清鸢让他起身，屏退了左右，只留白芷在门口守着。她看着林护卫，神色凝重：“林护卫，有件事，需你暗中替我办妥，此事关乎别院安危，或许……更关乎苏家未来。”
林护卫见她如此郑重，神色一凛：“大小姐请讲，林峰万死不辞！”
“我要你……”苏清鸢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盯紧采买管事周旺，特别是他下次再去‘醉春风’之时，想办法拿到他与人传递消息的物证。记住，要人赃并获，但要暗中进行，不可打草惊蛇。”
林护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化为坚定：“属下明白！定不负大小姐所托！”
接下来的两天，苏清鸢表面一切如常，读书、习字、陪母亲说话，暗地里却时刻关注着林护卫那边的进展。她知道自己此举有些冒险，以未及笄之身插手府中人事，难免惹人非议。但她等不了，也信不过府中那些可能已被渗透的管理层。
必须在隐患酿成大祸前，亲手将其掐灭！
第三天傍晚，林护卫终于带来了消息。
“大小姐，抓住了！”林峰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后怕，“周旺今晚又去了‘醉春风’，在二楼雅间与一个戴着斗篷的人密会，传递了一张字条。属下趁他们不备，用您教的法子，用迷香暂时放倒了守在门外的对方随从，潜入屋内用备好的空白纸替换了那张字条，并将原字条带了回来！周旺和那戴斗篷的人并未察觉，属下离开时他们还未醒。”
说着，林峰将一张折叠的、略显粗糙的纸条双手呈上。
苏清鸢接过纸条，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让她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苏氏女已抵青州，日常深居简出，暂无异常。闻其母有意暗中增购粮秣，动机不明。另，京中来信，询北疆布防图副本之下落。”
信息不多，却条条致命！第一条只是试探，第二条则证实了她之前的担忧，母亲增购粮食的举动已经引起了注意！而第三条……北疆布防图副本！这是父亲苏擎掌管的核心军机！前世苏家“通敌”的所谓铁证之一，就是一份“遗失”后被敌国掌握的布防图！原来，阴谋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瞄准苏家的军权根基了！
好狠毒的赵珩！好周密的手段！
苏清鸢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蚀骨恨意，将字条紧紧攥在手心。证据确凿，周旺绝不能留！
“林护卫，你做得很好。”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此事还有谁知晓？”
“除了属下，再无他人。属下行事极为小心，确保无人跟踪。”林峰保证道。
“好。”苏清鸢深吸一口气，“你去准备一下，带上两个绝对可靠的弟兄，今晚子时，‘请’周管事到后院柴房一叙。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林峰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是夜，子时。
别院后院那间堆放杂物的柴房，平日里鲜有人至。此时，一盏昏黄的油灯在风中摇曳，映照出几张肃穆的脸。
周旺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塞着破布，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他面前，坐着面无表情的苏清鸢，旁边站着神色冷峻的林护卫和另外两名健仆。
苏清鸢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那张字条丢到周旺面前。
“周旺，你可知罪？”
周旺看到那张熟悉的字条，瞬间面如死灰，整个人瘫软下去，喉咙里发出“呜呜”的绝望声响。
“拔掉他嘴里的布。”苏清鸢冷声道。
布团被取出，周旺立刻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小的……小的一时鬼迷心窍，是……是有人逼我的！他们拿小的欠下的赌债威胁小的，说如果不帮他们做事，就要了小的全家老小的命啊！”
“是谁？”苏清鸢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是……是‘醉春风’的幕后东家，小的也不知道他真正的主子是谁，只知道……只知道他势力很大，手眼通天……每次接头的人都不同……”周旺为了活命，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倒了出来，与林护卫调查的情况基本吻合。
苏清鸢知道，以周旺的层级，确实很难接触到核心人物。但这条线，必须断在这里。
“你泄露府中动向，窥探主家隐私，甚至意图染指军国机密，按律，足够送你一家上路。”苏清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周旺心上。
周旺彻底瘫软在地，屎尿齐流，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苏清鸢厌恶地皱了皱眉，却并未立刻下令处置。她沉吟片刻，对林护卫吩咐道：“将他带下去，严密看管起来。明日一早，你去请母亲过来，将此事原委，连同这张字条，一并禀明母亲。就说是你无意中发现了周旺形迹可疑，暗中调查所得。”
她不能越俎代庖直接处置家仆，必须借母亲之手。而且，由林护卫这个“外人”发现并揭发，比她自己出面更合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打草惊蛇，让幕后之人以为是意外暴露，而非被刻意清查。
林护卫瞬间明白了苏清鸢的用意，心中对这位年纪虽小、却心思缜密、处事老辣的大小姐更加敬畏：“属下明白！”
第二天清晨，林护卫依计行事。
林氏听闻此事，尤其是看到那张涉及北疆布防图的字条后，又惊又怒，脸色煞白。她万万没想到，自家别院内竟然藏着如此祸根！若非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她当即雷厉风行，以雷霆手段处理了此事。周旺被以“偷盗府中财物，勾结外人”的罪名，当众重责五十大板，打得奄奄一息，然后连同其家眷，一并远远发卖到了苦寒之地，生死由命。这个罪名，既足以惩处周旺，又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其真正的罪行，避免了过早惊动幕后黑手。
同时，林氏借着此事，以整顿家风为由，对别院上下进行了一次悄无声息的清洗和敲打，几个平日与周旺走得近、或有不良嗜好的仆役都被寻由头打发或严加管束。
别院的风气，为之一肃。
处理完这一切，林氏才将苏清鸢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心有余悸，又满是欣慰和后怕：“鸢儿，这次多亏了……唉，也是娘疏忽了。没想到这灾荒年景，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以后这府里府外，你也要多帮娘留心些。”
她隐约觉得，女儿在此事中似乎扮演了不寻常的角色，但苏清鸢不说，她也不便深问，只是心中对这个女儿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女儿省得。”苏清鸢乖巧应下，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
除掉一个周旺，只是斩断了对方伸过来的一只触手。真正的对手，还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而北疆布防图……这提醒了她，必须尽快给父亲去信，用隐秘的方式提醒他注意军机保密，清理身边可能存在的隐患。
回到房间，苏清鸢推开窗户，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青州的局势，比想象中更加复杂。但经此一事，她初步在这别院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和一条隐秘的行动线（林护卫）。
她成功地揪出了内奸，断掉了敌人窥探苏家的一条重要祸根，为苏家，也为自己未来的布局，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手中的刀，已然磨亮了一丝锋刃。
她望向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也是……沈家村所在的大致方位。不知那个在饥荒中挣扎的少年，此刻是否找到了活下去的办法？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更沉重的谋划所取代。乱世求生，逆天改命，她与他的路，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