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清鸢忆起前世劫,提前避开乱兵窝
合并后的队伍,在沈砚的铁腕整顿和苏清鸢带来的物资支持下,如同经过初步打磨的粗坯,虽然依旧粗糙,却总算有了基本的形状和韧性。每日按部就班地行进、扎营、警戒,虽然疲惫,但恐慌和混乱被最大限度地压制了下去。沈大巴那血肉模糊的惨状,如同一道无形的烙印,让“规矩”二字深深刻入了每个人的骨髓。
然而,外部的危险,并不会因为内部的暂时稳定而减少分毫。越往南走,流民的痕迹越发明显,官道两旁不时可见被遗弃的破烂家什、倒毙的尸骸,以及一些被洗劫一空、残破不堪的村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越来越浓的不安气息,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危险正在前方酝酿。
这日晌午,队伍按照沈砚规划的路线,正沿着一条还算平坦的官道向前行进。按照苏家提供的一份简陋舆图和沈砚自己的估算,再有两三日,便能抵达一个名为“黑水镇”的中转点,据说那里情况稍好,或许能补充些物资。
苏清鸢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里,正对着另一份更为精细的(她凭借前世记忆暗中绘制的)地图凝神思索。她的指尖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当划过某个不起眼的、标注着“野狼峪”的山谷附近时,她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从脊椎骨窜了上来!
野狼峪!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开启地狱之门的咒语,瞬间撕开了她尘封已久、不愿触碰的记忆!
前世的画面,如同染血的碎片,疯狂地涌入脑海——
……也是南逃的路上,也是这般疲惫不堪。他们苏家的队伍,因为携带的财物较多,引起了觊觎。在经过这野狼峪附近时,毫无征兆地,从两侧的山林中冲出了大批衣衫褴褛却眼神凶悍、手持各种兵器的乱兵!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土匪,而是被打散了建制、沦为兵匪的朝廷溃军!他们比土匪更凶残,更有组织!
……刀光剑影,哭喊震天。苏家的护卫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很快被冲散。她亲眼看到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苏福为了护住她,被乱刀砍倒;看到熟悉的丫鬟仆役在惨叫声中被屠戮;看到那些兵匪疯狂地抢夺箱笼财物,甚至……凌辱女眷!她的母亲,就是在那场混乱中,为了不受辱,一头撞死在了车辕上!而她自己,若非几名暗卫拼死护着杀出一条血路,也早已香消玉殒……
那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灭顶之灾!苏家南迁的队伍几乎被彻底打残,元气大伤,也间接导致了后续一系列的不幸!
冷汗,瞬间浸湿了苏清鸢的后背。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握着地图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云袖察觉到她的异常,担忧地问道。
苏清鸢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不能慌!绝对不能慌!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她提前知道了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迫:“云袖,立刻请沈统领和苏勇队长过来!快!”
很快,沈砚和苏勇来到了马车旁。沈砚看到苏清鸢异常苍白的脸色和眼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惊悸,心中一凛,知道必有大事发生。
“苏小姐,何事如此紧急?”
苏清鸢没有下车,而是将那份精细地图从车窗递出,手指点在“野狼峪”的位置,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沈统领,苏队长,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必须立刻改变路线,绕过野狼峪!”
沈砚和苏勇都是一怔。苏勇看着地图,疑惑道:“小姐,按照舆图所示,走野狼峪是通往黑水镇的最近路径。若绕行,至少要多走三四日路程,而且山路难行,恐怕……”
“没有恐怕!”苏清鸢打断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野狼峪,去不得!那里有埋伏!是大股的乱兵,绝非寻常土匪!我们这点人手,一旦踏入,便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沈砚眉头紧锁,盯着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山谷标记,又抬眼看向苏清鸢:“苏小姐,消息来源可靠吗?我们派出的斥候并未回报前方有大规模乱兵活动的迹象。”
苏清鸢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心中急转。她无法解释重生之事,只能找一个相对合理的借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信:“沈统领,信我一次!消息来源……是我苏家付出极大代价才获取的绝密军情!有一支从北境溃败下来的官兵,约有五六百人,已在此地盘踞多日,专劫过往商旅流民,凶残无比!他们故意隐藏行迹,就是为了诱杀像我们这样稍有资财的队伍!我们的斥候探查范围有限,发现不了他们的主力!”
五六百溃兵!这个数字让沈砚和苏勇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现在全部能战之人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面对数倍于己、装备可能更好的正规溃兵,一旦被伏击,绝对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沈砚看着苏清鸢那双清澈却无比坚定的眸子,她眼中的惊悸和后怕不似作伪。联想到她之前精准地预测蝗灾、提前囤积物资,以及国公府的能量……他瞬间做出了决断。
“好!我信苏小姐!”沈砚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对苏勇下令,“传令!前队变后队,全军停止前进,立刻后撤五里!然后转向西,我们走山路,绕开野狼峪!”
“统领!这……”苏勇还有些迟疑,改变路线非同小可,而且仅凭苏小姐一面之词……
“执行命令!”沈砚声音一沉,不容置疑。
“是!”苏勇不再多言,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命令突然下达,队伍中顿时起了一阵骚动。尤其是沈家村的一些人,眼看就要到据说能歇脚补充物资的黑水镇了,却要突然转向难走的山路,多绕好几天的路,顿时怨声载道。
“搞什么啊?眼看快到了又要绕路?”
“就是!这山路是人走的吗?累都累死了!”
“是不是那苏小姐瞎指挥啊?女人家懂什么……”
各种不满和猜疑在队伍中低声蔓延。就连苏家的一些仆役,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感到不解。
沈砚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以强硬的态度压下了所有异议。他亲自监督队伍转向,安排护卫队断后警戒,防止可能的追踪。
队伍艰难地后撤,然后拐上了崎岖难行的西向山路。山路陡峭,车马难行,速度慢了许多,人们的怨气也更重了。沈砚和苏清鸢都能感受到那无声的压力。
然而,就在他们转向西路的第二天下午,派往原定路线、进行最后一次确认性侦查的斥候(沈砚为稳妥起见,还是派出了人手)仓皇赶回,带回来了一个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消息——
野狼峪,果然出事了!
就在他们原本计划通过的时间,另一支规模比他们更大、约有四五百人的流民队伍,误入了野狼峪,遭到了埋伏在那里的大股乱兵的血腥屠杀!据远远观察的斥候回报,峪口伏尸遍地,血流成河,哭喊声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渐渐平息!那支流民队伍,几乎被屠戮殆尽,财物被抢劫一空!
消息传回,整个联合队伍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之前所有的不满、抱怨、猜疑,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了冰冷的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人们看着那崎岖难行、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的山路,此刻却觉得无比亲切和安全!
无数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辆青篷马车,投向了马车里那个清丽沉静的身影。那目光中,充满了感激、敬畏,以及深深的信服!
若不是苏小姐力排众议,坚持改道……他们此刻,恐怕已经和那支流民队伍一样,变成了野狼峪中无人收殓的枯骨!
沈砚走到马车旁,隔着车帘,郑重地拱手,沉声道:“苏小姐,救命之恩,沈砚代全体队员,谢过!”
车帘微动,传来苏清鸢平静依旧,却仿佛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沈统领言重了,分内之事。”
她靠在车厢壁上,缓缓闭上眼,掩去了眸中深藏的痛楚与冰冷。前世的血债,她避开了一部分。但这条复仇与求生之路,依旧漫长。
经此一事,苏清鸢在队伍中的威望,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她那“未卜先知”的能力,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而令人敬畏的色彩。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这位年轻苏家小姐的任何一句建言。这支逃荒队伍的核心凝聚力,在共同规避了一场灭顶之灾后,变得空前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