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口的晨光像是被揉碎的金箔，懒洋洋地洒在林野几人身上，带着点山雾的湿意，却暖得让人想打哈欠。张歪嘴瘫在一块被晒得温热的石头上，四仰八叉像条刚翻完肚皮的咸鱼，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渣子掉了一胸口。
“我说……这太阳总算出来了，”他费劲地抬起胳膊抹了把脸，饼干渣子混着汗珠子滚下来，“再待在那黑黢黢的洞里，我非得长出蘑菇不可——我姥姥说潮湿地方待久了，裤裆里都能长霉，想想就膈应。”
林野没理他，正低头翻看那本秦书留下的笔记本。笔记本的纸页泛黄发脆，边缘卷得像波浪，有些字迹被水洇过，晕成一团团墨疙瘩，得凑到太阳底下眯着眼才能勉强辨认。他翻到秦书提过的“解除诅咒的方法”那一页，只见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阵法，中间写着“五灵归元”四个字，旁边还批注着几行小字：需五块碎片聚齐，置于锁魂潭底阵眼，引晨露为引，方能洗去诅咒印记。
“五灵归元阵……”林野摸着下巴琢磨，“还得五块碎片聚齐？可现在碎片只有四块，第一块在念念身上，另外三块在咱这儿，还差一块啊。”
顾言正抱着妹妹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困惑：“我娘的日记里没提过还有第五块碎片……难道是我漏看了？”他把顾念念往怀里紧了紧，小姑娘还没醒，小脸苍白得像张纸，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说不定是秦书记错了，”张歪嘴凑过来，想看看笔记本上的画，结果被林野一巴掌拍开，“他连自己要利用心魔都瞒着，记错个碎片数量不很正常？我姥姥说骗子的记性都不好，记混了张三李四是常有的事。”
“别瞎嚷嚷，”林野瞪了他一眼，继续往下翻，“后面还有字。”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除了秦书临死前写的那句“锁魂潭下另有玄机”，还有几页像是匆忙间撕下去的，边缘参差不齐，留下几道毛边。林野用手指捻了捻毛边，隐约能看到残留的墨迹，像是个“镜”字，还有个“影”字，别的就看不清了。
“撕下去的 pages （页）肯定藏着重要东西，”张歪嘴煞有介事地分析，“说不定是第五块碎片的下落，或者是秦书藏私房钱的地方——我姥姥藏鸡蛋就总往鸡窝最深处塞，还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藏私房钱？”林野被他气笑了，“你觉得秦书那样的人，会把心思放私房钱上？他满脑子都是心魔、诅咒、报仇，估计连吃饭都得别人提醒。”
正说着，顾念念突然哼唧了一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小姑娘的眼睛很大，像两汪清澈的泉水，只是此刻满是惊恐，一睁眼就死死抓住顾言的衣角，带着哭腔喊：“哥！我怕！好多黑虫子……它们往我身体里钻……”
“念念不怕，哥在呢，”顾言赶紧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那些都是假的，是梦，咱已经出来了，安全了。”
苏清月不知啥时候从旁边的树丛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小药箱——原来李师傅带着她和陈默绕路赶到了，怕惊扰他们，就先在附近等着。“我来看看，”她快步走到顾言身边，拿出听诊器给顾念念听了听，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没事，就是受了惊吓，还有点能量紊乱，我给她开点安神的药，吃了睡一觉就好了。”
“清月姐，你们咋才到？”张歪嘴凑过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清月手里的药箱，“是不是路上遇到好吃的了？我闻着你身上有股蜂蜜味——别是赵猎户给的野蜂蜜吧？我姥姥说野蜂蜜最养人，抹在馒头上能甜到心坎里。”
“路上遇到点小麻烦，”苏清月一边给顾念念喂药，一边解释，“老鬼的几个手下没死干净，在野猪岭设了陷阱，陈默不小心崴了脚，耽误了点时间。李师傅和陈默在后面，让我先过来看看情况。”她顿了顿，看向林野，“你们这边……看着不太好，秦书呢？”
提到秦书，林野的脸色沉了沉，把溶洞里的事简单说了说，包括秦书的计划、心魔的威胁、还有最后他为了掩护大家牺牲的事。苏清月听得眼圈都红了，叹了口气：“没想到他……唉，也算是迷途知返了。”
“迷途知返有啥用？人都没了，”张歪嘴咂咂嘴，“早知道现在，当初别打心魔的主意不就完了？我姥姥说一步错步步错，就像她年轻时把盐当糖放，一锅菜全毁了。”
林野没接话，把笔记本递给苏清月：“你看看这个，秦书说锁魂潭下有玄机，还提到个五灵归元阵，需要五块碎片才能解除诅咒，但咱现在只有四块，还差一块。”
苏清月接过笔记本，仔细看了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阵法……我在一本古医书上见过类似的，说是能调和体内能量，但需要五种不同属性的介质。如果碎片真有五块，那第五块很可能属性特殊，藏得也最深。”她指着那个被撕掉的地方，“这里撕得这么整齐，不像是慌乱中弄的，倒像是故意的，说不定藏着第五块碎片的线索。”
“故意撕的？”林野心里一动，“难道秦书早就知道第五块碎片在哪，故意瞒着我们？”
“不好说，”苏清月摇了摇头，“也可能是怕被老鬼的人看到，先藏起来了。”
就在这时，李师傅和陈默也到了。李师傅背着陈默，累得满头大汗，把人放下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娘的……老鬼那几个手下真不是东西，挖的陷阱比我年轻时打猎用的还阴损，要不是陈默反应快，我这把老骨头就得交代在野猪岭了。”
陈默的脚踝肿得像个馒头，脸色苍白，但还是扶了扶眼镜，看向林野：“情况怎么样？顾言的妹妹救出来了吗？”
“救出来了，就是受了惊吓，”林野把情况跟他们说了说，重点提了五灵归元阵和第五块碎片的事，“现在的问题是，第五块碎片在哪，还有锁魂潭下到底有啥玄机。”
陈默听完，沉吟道：“秦书的笔记既然提到锁魂潭下有玄机，那肯定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定下面有个密室，藏着第五块碎片，或者……是关于补天石的终极秘密。”他顿了顿，“而且，老鬼虽然死了，但他的手下未必都死绝了，难保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我们得抓紧时间。”
“那咱现在就回去？”张歪嘴摩拳擦掌，“正好我这工兵铲还没尽兴，挖个密室啥的肯定好使——我姥姥家的地窖就是我用铁锹挖的，虽然挖歪了点，但能藏红薯。”
“回去？咋回去？”李师傅白了他一眼，“那溶洞都快塌了，就算没塌，里面的心魔和青铜鼎同归于尽，指不定还有啥危险呢！要我说，先找个地方让念念姑娘歇着，再从长计议。”
“李师傅说得对，”苏清月点头，“念念刚醒，身体弱，不能再折腾了。而且陈默的脚也需要处理，得找个干净的地方。”
林野想了想，觉得有理：“那先回之前的小镇？李师傅不是说那镇子安全吗？”
“回不去了，”李师傅叹了口气，“我们来的时候，看到镇子方向冒烟了，估计是老鬼的余党干的，怕我们回去躲着，先烧了镇子逼我们出来。”
“烧了？”张歪嘴瞪大了眼睛，“那王师傅的面馆咋办？我还没吃够他的牛肉面呢！那牛肉片厚得跟我姥姥纳的鞋底似的，吃着老过瘾了！”
“都啥时候了还想着吃！”林野气不打一处来，“镇子被烧了，咱去哪歇脚？”
“往南走二十里地，有个废弃的道观，”李师傅说，“是我年轻时避雨去过的，虽然破了点，但能遮风挡雨，还挺干净。里面有口井，水是甜的，凑合着能住。”
事不宜迟，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李师傅背着陈默，顾言抱着顾念念，林野和苏清月轮流背着行李，张歪嘴负责开路，用他那工兵铲劈砍挡路的树枝，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小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去春游。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终于看到了李师傅说的那座道观。道观确实够破的，院墙塌了大半，大门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框上，上面的“三清观”牌匾掉了个“清”字，只剩下“三观”，看着有点滑稽。院子里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只有正屋还勉强能看出个样子，屋顶的瓦片缺了不少，阳光从破洞里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地方……能住人？”张歪嘴扒拉着齐腰的杂草，惊起几只蚂蚱，“我瞅着比我姥姥家的猪圈还破，晚上不会有狐狸黄鼠狼来吧？我姥姥说黄鼠狼会偷鸡，还会迷人。”
“有我在，啥黄鼠狼都得绕道走，”李师傅把陈默放在正屋的门板上，拍了拍胸脯，“当年我在这道观住过三天，除了老鼠，啥邪乎东西都没有。再说了，有顾言手里的碎片在，一般的邪祟不敢靠近。”
顾言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顾念念，小姑娘已经睡着了，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苏清月和林野一起打扫正屋，把地上的灰尘和蛛网扫干净，又找了几块还算完整的木板铺在地上，勉强能当床。陈默靠着墙坐着，翻看秦书的笔记本，时不时推推眼镜，像是发现了什么。
“这笔记本的纸……有点奇怪，”陈默突然开口，“你们看，这几页的纸质比前面的厚，边缘也更光滑，不像是同一时间买的，倒像是后来补上去的。”
林野凑过去一看，还真是。补上去的那几页纸颜色稍浅，虽然也泛黄，但质地明显不同，上面记载的正是关于五灵归元阵的内容。
“补上去的？”林野心里一动，“难道这阵法是秦书后来才知道的？或者……是别人告诉他的？”
“不管是谁告诉他的，”陈默指着阵法旁边的一个小符号，“这个符号很特殊，像是某种家族印记，我在一本研究古代图腾的书上见过类似的，属于一个早已消失的部族——‘守镜族’。”
“守镜族？”顾言好奇地问，“和守石人有关吗？”
“不好说，”陈默摇摇头，“史料上关于守镜族的记载很少，只说他们擅长制造能映照灵魂的镜子，还说他们的祖先和补天石的封印有关。”
“镜子？”林野突然想起笔记本上被撕掉的那几页残留的“镜”字，“难道被撕掉的内容和守镜族有关？和第五块碎片有关？”
这一下，大家都沉默了。守镜族、镜子、第五块碎片、锁魂潭下的玄机……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隐约能看出点联系，却又串不起来。
张歪嘴在院子里折腾了半天，不知从哪找了个破陶罐，打了满满一罐井水，还摘了些野果子回来，虽然看着有点涩，但至少能填肚子。“我说你们别琢磨那些符号了，”他把野果子往地上一放，拿起一个啃了一口，酸得龇牙咧嘴，“先填饱肚子再说！我姥姥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饿晕了啥线索都找不着。”
林野拿起个野果子，没吃，只是看着它在阳光下泛着的光泽，突然想起秦书笔记里的一句话：“锁魂潭底，镜映真形。”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难道锁魂潭底有面镜子？是守镜族制造的那种能映照灵魂的镜子？
“我觉得，”林野开口，“我们还是得回锁魂潭看看。秦书既然特意补了阵法的内容，还提到锁魂潭下有玄机，肯定藏着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就是第五块碎片，或者……是能找到碎片的线索。”
“可那溶洞都快塌了，咋回去？”李师傅皱眉，“再说了，心魔虽然被青铜鼎牵制住了，但谁知道死没死透？回去就是送死！”
“不回去，诅咒解不了，念念身上的隐患也除不掉，”顾言的语气很坚定，“我娘的日记里说，第一块碎片在念念身上待久了，会慢慢侵蚀她的生命力，必须用五灵归元阵才能彻底清除。为了念念，我必须去。”
“我跟你去，”林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个人多个照应。”
“我也去！”张歪嘴立刻举手，“我这工兵铲还能挖挖石头，就算遇到心魔，拍它两铲子也能争取点时间——我姥姥说打架不怕愣的，就怕横的，我横起来自己都怕。”
苏清月想了想：“我和陈默也去，陈默懂机关，我懂医术，万一遇到危险也能应付。”
李师傅看着他们，叹了口气：“你们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行吧，我这把老骨头也陪你们疯一回，好歹我对落霞山熟，能给你们带路。”
就这么定了。几人决定先在道观歇一晚，明天一早再回落霞山，探探锁魂潭下的玄机。
傍晚的时候，张歪嘴在道观后面发现了一片菜地，虽然长满了草，但还能找到些能吃的野菜。苏清月用带来的锅（不知道她啥时候塞进行李的）煮了锅野菜汤，虽然没油没盐，但闻着挺香，几人吃得津津有味。
顾念念醒了一次，喝了点汤，又睡着了，这次睡得很安稳，没再做噩梦。
夜深了，道观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破窗棂的“呜呜”声，还有远处传来的狼嚎。林野坐在门口，看着天上的月亮，手里摩挲着那本笔记本。他总觉得，这次回锁魂潭，不会那么顺利，秦书撕掉的那几页笔记，守镜族的镜子，第五块碎片……这背后肯定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甚至可能比心魔的威胁更可怕。
但他别无选择。为了顾念念，为了解除诅咒，也为了弄清楚秦书最后的话，他必须去。
旁边的张歪嘴睡得正香，还打着呼噜，嘴里嘟囔着“烤腰子”、“牛肉面”，估计是在做美食梦。林野忍不住笑了笑，有这么个活宝在，再紧张的气氛也能轻松点。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看不到的暗处，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道观，那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而那本被林野放在身边的笔记本，封皮上的“秦书笔记”四个字，在月光下隐隐泛起一丝诡异的红光……
明天的路，注定不会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