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京洛起初以为是书院学子们在正常交谈,并未在意。
可那隐约飘入耳中的“江珩”二字,却如此刺耳,让她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
她的思绪瞬间飘回那日假山的场景,心下暗自嘀咕:
这江珩的人缘是不是也太差了点?
怎么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有人议论他?
听语气好像又是说坏话。
林京洛正思忖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小宝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了进来,稳稳地放在桌上,随即像背书一样流畅地介绍起来:
“这是用三七粉冲泡的,能活血而不留瘀血,化瘀而不伤正气。”
“等放凉些再喝。”她补充道。
林京洛打开边藜给的那个小白瓷瓶,用指尖舀了一小勺乳白色的药膏,格外轻柔地涂抹在雪茶脸颊那清晰的指印上。
“你叫什么名字?”林京洛一边仔细上药,一边随口问道。
“我叫小宝。”小姑娘声音清脆。
林京洛回头看了她一眼——这名字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小姑娘脸圆圆的却不显胖,笑起来眼睛弯弯,格外喜庆可爱。
林京洛手上动作不停,状似无意地漫声问道:“这后院除了客房,还有别的什么吗?
“还有书院学子们的舍房,”小宝认真地解释道,“家离得远的学子可以常住,午后课间也能暂时歇歇脚。”
“原来如此,”林京洛故作恍然,
“我说方才怎么好像听见有学子的说话声。”
“我看见了,”小宝点点头,随即又有些不确定地小声嘟囔,
“但不知道他们聚在江公子的房里干什么?”
林京洛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小宝。
小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眼睛瞬间睁得滚圆,心里直打鼓: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这位三小姐反应这么大,该不会也要扇自己两巴掌吧?
等药膏涂完,雪茶也喝下那药,林京洛轻轻按着雪茶的肩膀,将她安抚在客房的榻上,像哄小孩似的柔声道:
“乖嘛,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等回府了再起来。”
面对雪茶一脸的不放心,她笑着补充:
“没事的,枝意她们都在殿里呢,不用担心我。”
安顿好雪茶后,林京洛便与小宝一同走在返回慎独殿的路上。她侧过头,轻声问小宝:
“小宝,如果一会儿有人问起我们刚才看见的事,你怎么说?”
“如实地说呀。”小宝不假思索地回答,眼神清澈。
“真棒!小宝。”
林京洛由衷地夸赞道,完全忘了书中世界那套严苛的主仆规矩。
自然而然地挽住了小宝的胳膊,就像在现代和闺蜜逛街时那样随意亲昵。
小宝的性格与雪茶截然不同。
若是雪茶,早已惊慌地推开她,连声道“小姐,这于礼不合”。
而小宝却格外喜欢林京洛这样挽着她,只觉得这位三小姐亲切又特别,心里还甜滋滋的。
林京洛赶回慎独殿时,殿内的人已到的差不多了。
边藜一眼就看见了姿态亲密的两人,目光直勾勾地钉在小宝身上,直至她乖乖回到自己身边。
“小宝,你倒是来者不拒啊?”边藜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我喜欢这位三小姐。”小宝低着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不喜欢!”边藜语气硬邦邦地驳回。
“为啥呀?”小宝不解地追问。
“没有原因!”边藜别过头去,拒绝解释。
“可她……”小宝还想再说些什么。
“闭嘴!”边藜打断她,使出了杀手锏,“再啰嗦,今晚的鸡腿就没你的份了!”
“是!小姐!”小宝立刻噤声,站得笔直,一副绝对服从的模样。
主座上是言泽川,他看着缓步走进来的林京洛,再看看时不时捂着脸的金知远。
刚刚的事情他已经从言衿衿嘴里得知,只有一句“活该”给金知远。
林京洛刚坐下,身旁的林枝意便关切地低声询问:“没事吧?”
“没事。”林京洛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呷了一口,语气淡然,“有事的,该是坐在对面那位才对。”
“诸位,”此时,言泽川站起身,声音洪亮而亲和,
“欢迎莅临言家书院的赏菊会。如诸位所见,你们案前都摆放着不同的菊花品种。不知有哪位贵客愿意率先鉴赏一番,与我们分享高见?”
林京洛低头看向自己案前那盆粉嫩的菊花。
学着身旁林月淮和林枝意的模样,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花瓣,又俯身将鼻尖凑近嗅了嗅。
可她实在看不出这究竟是什么品种,即便知道了,恐怕也吟不出一句像样的诗来。
她不禁想起高中时期,语文成绩虽总能保持在中上游。
但每次诗词填空都是她的扣分重灾区——连背都背不明白,如今居然还要即兴作诗?
正当她暗自苦恼时,只听徐莱的声音清脆响起:
“言老,小女壮胆,愿以我案前的这株荔枝菊为今日赏菊会开个场吧。”
林京洛闻声望去,只见徐莱案上那盆菊花花色粉红,花瓣层层叠叠,形态饱满圆润。
乍一看,还真有几分荔枝的神韵。
“徐小姐的才情,老夫也是有所耳闻,请!”言泽川含笑抬手,示意她开始。
徐莱优雅地拿起案前那支荔枝菊,眼眸似有意若无意地掠过江珩的方向,随即吟道:
“今日霜英开正好,诸君共赏荔枝红。”
诗句一落,席间不少人纷纷鼓掌称赞。
林京洛也跟着鼓起掌来。
徐莱这两句确实直白易懂,既点出了荔枝菊的名号,又应了开场之景。
“徐小姐果然名不虚传。”言泽川笑着颔首,语气中带着赞赏。
“言老过奖了。”徐莱微微欠身,姿态谦逊,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徐小姐已开了个好头,还有哪位才俊佳人愿接着展示?”
言泽川话音落下,殿内静默了几秒,无人立即应答。
他目光一转,直接望向江珩,笑道:“江珩,你来吧。”
江珩闻言,从容地理了理衣摆,优雅起身。
他的案前供着一朵深黄色的菊花,花形精巧,状如悬铃。
“且看看你如何赏这朵金铃菊。”
言泽川语气中满是期待与骄傲,对这位最钟爱的学子,他的赞赏几乎溢于言表。
江珩目光微垂,落在案前菊上,声音清润如玉,缓缓吟道:
“秋心叠作黄金缕,春思匀成红玉容。”
他的诗句轻柔地回荡在殿中,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缠绵之意。
一如他清寒的指尖曾不经意抚过她的发髻,
眼神温润,
裹挟着初春微风的暖意与悸动。
林京洛莫名觉得,江珩这句诗……暧昧得很。
一旁的林月淮稍一侧头,瞥见林京洛案前那盆娇艳的桃花菊,心下顿时了然。
唯有言泽川面上有些挂不住。
江珩这平日里的木头疙瘩,今日怎么竟吟起这般缱绻的情诗来了?
还有让他赏这朵菊,他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