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历42年。
墨灵斋后院静室,韩元昊缓缓收功,周身隐现的淡金色灵光如潮水般敛入体内。他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旋即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深邃。筑基后期的修为已然彻底稳固,甚至隐隐向大圆满的境界又迈进了一小步。得益于蛟龙血肉对体魄的彻底改造与《玄金噬气诀》的玄妙,他如今吸纳、炼化灵力的速度,远超同阶修士。
只是,修为的精进并未带来多少轻松。与百炼宗明争暗斗数月,虽凭借地听仪预警、林枫内应以及釜底抽薪的矿脉策略,最终逼得司徒桀不得不坐下讲和,看似赢了这一局,但其中耗费的心力,以及暴露出的自身根基浅薄的问题,都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百炼宗之患暂解,可这阗天城乃至整个天南之地,暗流汹涌,远比一个百炼宗要凶险得多。
他起身,走到窗边,目光越过院墙,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正沉思间,怀中一枚温热的玉佩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是地听仪主阵盘的预警——有陌生的、强大的灵力源正快速接近墨灵斋,其强度……远超筑基!
韩元昊瞳孔微缩,神识瞬间与主阵盘连接。网格图景中,一个如同小太阳般炽烈、凝实的巨大光点,正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迅疾无比的速度,无视坊市低空禁飞的限制,径直朝着青竹巷方向而来!那灵压磅礴浩瀚,带着一股灼热的雷火气息,绝非筑基修士所能拥有。
结丹修士!
而且目标明确,直指墨灵斋!
韩元昊心头一凛。来者是谁?九国盟高层?因周天灵隐鉴之事后续?或是百炼宗不甘失败,请动了门内结丹老祖?思绪辗转间,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对方如此光明正大地前来,至少目前看来,不像是要立刻动手。
他整理了一下袍袖,脸上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沉静,迈步走出静室。
几乎在他踏入前厅的同时,一股庞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温和却不容抗拒地扫过整个墨灵斋。店内正在整理货架的学徒阿石浑身一僵,脸色瞬间煞白,手脚都不听使唤。连在后院修炼的萧翠儿、在正气轩核对账目的陈巧天、在金风阁监督工坊的吴风,都同时心生感应,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动作,面露惊骇地望向主店方向。
灵压并未刻意压迫,但结丹修士的生命层次带来的天然威慑,已让筑基期的他们感到呼吸凝滞。
下一刻,一道略显肥胖、穿着寻常黄色道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墨灵斋的门口,恰好挡住了门外灌入的冷风。来人看去年约五旬,面皮白净,下颌微胖,一双小眼睛眯着,脸上带着看似和善的笑容,若非那身尚未完全收敛、令人心悸的灵压,简直像是个邻家富态的老翁。
但韩元昊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惊讶”:“不知前辈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同时,他暗中打了个手势,让惊惶的阿石赶紧退下。
黄袍老者目光在韩元昊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他棱角分明、阳刚之气十足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笑容更盛了几分,摆了摆肥厚的手掌:“呵呵,不必多礼。老夫雷万鹤,来自黄枫谷。”
雷万鹤!
韩元昊心中巨震。黄枫谷的结丹长老。他怎么会找到这里?而且是在这个时间点?按照原着轨迹以及他之前搜集的信息,黄枫谷在魔道入侵中损失惨重,山门被破,弟子四散,如今应是处于舔舐伤口、艰难恢复元气的阶段。一位结丹长老不在宗门坐镇,反而来到这鱼龙混杂的阗天城,并精准地找上了自己……
电光火石间,韩元昊脑海中已闪过数个念头。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恭敬姿态:“原来是雷前辈,晚辈久仰大名。前辈光临小店,实乃蓬荜生辉,快请上座。” 他侧身将雷万鹤让进厅内,亲自沏上一壶最好的灵茶。
雷万鹤也不客气,迈着方步走到主位坐下,肥胖的身躯将宽大的椅子填得满满当当。他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茶香,却未饮用,目光再次落在韩元昊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韩小友,近来在这阗天城,名头不小啊。”雷万鹤笑眯眯地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压力,“先是以精妙丹药立足,后又献上奇阵,得九国盟客卿身份,最近更是连百炼宗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都在你手里吃了瘪。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
“前辈谬赞了。”韩元昊微微垂首,语气谦逊,“不过是些微末技艺,加上几分运气,勉强在这乱世求存罢了,当不得前辈如此夸赞。”
“微末技艺?过谦了。”雷万鹤放下茶杯,小眼睛精光一闪,终于切入正题,“老夫今日前来,也不绕弯子。听闻你这墨灵斋中,有几位核心成员,如吴风、萧翠儿、陈巧天,皆出身我黄枫谷?可有此事?”
韩元昊心道果然,面上露出“恍然”之色:“回前辈,确是如此。吴师兄、萧师妹、陈师兄,皆是黄枫谷高徒,此前宗门遭劫,流落至此,晚辈侥幸与之相识,共渡时艰。”
“嗯。”雷万鹤点了点头,胖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如今宗门初定,正值用人之际。他们既是我黄枫谷弟子,自当回归宗门,为重建宗门出力。老夫此行,便是来接引他们回去的。”
他话说得平和,却带着结丹修士的决断,仿佛这只是通知,而非商量。目光虽看着韩元昊,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是主要落在了他的身上。
厅内气氛瞬间变得凝滞。
韩元昊心中念头飞转。雷万鹤此举,表面上是召回旧部门人,合情合理。但深层用意,恐怕不止于此。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适时的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斟酌着词语,谨慎回道:“雷前辈垂询,晚辈不敢隐瞒。吴师兄他们确在此处。只是……前辈也知,如今世道不太平,他们历经磨难,方才在此地稍得安稳。且此事关乎他们自身道途与意愿,晚辈虽为东家,却也不好擅专。可否容晚辈与他们商议一番,再给前辈答复?”
他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将决定权推到了吴风等人自身“意愿”之上,同时点出“世道不太平”和“稍得安稳”的现实,言语间既保持了恭敬,也隐晦地表达了现状的复杂性。
雷万鹤闻言,眯着的小眼睛里光芒微动,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但并未动怒。他自然听出了韩元昊话语中的推脱之意,不过一个筑基后期的小辈,在他面前能有这份沉稳和应对,已属难得。他沉吟了一下,肥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商议?”雷万鹤不置可否地重复了一句,语气平淡,“也好。毕竟非是小事。老夫便在城中暂住两日。三日后,望韩小友能给老夫一个明确的答复。”
说着,他袖袍一拂,一枚刻画着闪电纹路的紫色玉符轻飘飘地飞向韩元昊。
“此乃老夫的传讯符,若有决定,以此符相告即可。”
韩元昊双手接过玉符,触手微温,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雷火灵力,他再次躬身:“是,晚辈定当尽快与诸位师兄妹商议,届时必给前辈一个交代。”
雷万鹤深深看了韩元昊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直视其神魂深处。片刻后,他才缓缓起身,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和善的笑容:“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多打扰了。韩小友,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他肥胖的身影已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模糊、消散,下一刻,那庞大的灵压便已出现在远处天际,迅速远去。
直到那令人心悸的灵压彻底消失,韩元昊才缓缓直起身,握着那枚尚有余温的紫色传讯符,眉头紧紧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