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轻纱般笼罩着峡谷，许光建蹲在溪边清洗试管，冰凉的溪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东方经白背着半篓草药从雾气里走来，竹篓里的“活血草”还在滴水，叶片上的露珠滚落进泥土，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
“这草得用晨露洗三遍才能入药。”东方经白把竹篓往石桌上一放，枯瘦的手指捏起株活血草，叶片在他掌心轻轻揉搓，很快渗出淡红色的汁液，“你昨天萃取时直接用了溪水，难怪药效打了折扣。”
许光建脸上一热，连忙放下试管凑过去。他的笔记本上已经画满了草药图谱，其中“暖脉花”旁边标注着三个问号——昨天用蒸馏法提取的药液，在显微镜下呈现出异常的结晶状态。
“前辈，您看这个。”他翻开笔记本，指着那张用红笔圈住的显微镜素描，“暖脉花的萃取液在低温下会析出这种针状结晶，是不是因为里面含有某种特殊蛋白？”
东方经白眯起眼睛看了半晌，忽然转身从石壁上取下块暗红色的根茎。
那东西表皮布满褶皱，像块风干的腊肉，他用石刀削下薄片递给许光建：“这是‘温髓根’，你把它和暖脉花一起萃取试试。当年教里有个兄弟冻掉了半只脚，就是靠这两样东西熬的药膏保住了腿。”
许光建立刻忙活起来。酒精灯的火苗在石灶上跳动，烧杯里的药液渐渐泛起橙黄色的泡沫。
东方经白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慢悠悠地用竹刀剖着“健骨菇”，白色的菌肉里渗出乳状汁液，滴在石板上凝成琥珀色的小珠。
“你说的那个‘系统性红斑狼疮’，”东方经白忽然开口，刀尖在菌褶间轻轻滑动，“是不是患者身上会起成片的红斑，到了夜里就发烧？”
许光建握着玻璃棒的手顿了顿：“对对，还会损伤内脏，现在的医学手段只能缓解，没法根治。”
“我年轻时见过类似的病症。”东方经白把剖好的菌肉放进陶罐，“那是个逃难的妇人，浑身长满红疮，连眼睛都肿得睁不开。我用净血莲的根茎煮水给她洗，再把忆魂根磨成粉混着蜂蜜让她吃，半个月后红斑就消了。”
许光建的眼睛亮起来，连忙在笔记本上记录：“净血莲外用，忆魂根内服？这两种草药的成分会不会有协同作用？”
“协同作用？”东方经白没听懂这个词，却点了点头。
“它们长在同一片水潭边，净血莲扎根在水里，忆魂根长在岸边的泥里，就像一对孪生兄弟。单用净血莲会伤元气，配上忆魂根就没事了。”
药液在烧杯里咕嘟作响，散发出类似焦糖的香气。
许光建用吸管取出一滴放在载玻片上，显微镜下的针状结晶果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网状结构。
他兴奋地让东方经白来看，老人却指着洞外的藤蔓说：“你看那些爬藤，要是单独长在地上活不过冬天，缠着大树就能爬到山顶。草药也一样，讲究个相生相克。”
接下来的几天，许光建把“移动实验室”的设备摆弄得出神入化。
他用自制的色谱仪分析赤血藤的成分，发现其中含有能促进神经再生的物质；又通过离心分离，从金斑果的果汁里提取出一种延缓细胞衰老的酶。
东方经白则每天带着他钻进更深的峡谷，教他辨认长在悬崖上的“生力草”，还有藏在腐叶下的“筋骨藤”。
“这筋骨藤得在月圆之夜挖，”东方经白用山藤捆住腰间，悬在半空刨着石壁上的泥土，“根须上带着露水的时候最管用，能让瘫了十年的人重新站起来。”
许光建在崖上拉着绳子，看着老人灵活得像只老猿，心里既佩服又担心。
他想起医院里那些因运动神经元病而卧床的病人，要是能大规模培育筋骨藤，不知能挽救多少家庭。
这天傍晚，两人坐在石桌旁分拣草药，许光建忽然想起什么：“前辈，您说的那个阿尔茨海默病，忆魂根真的能根治吗？我见过很多老人得了这种病，连自己的儿女都不认识了。”
东方经白把忆魂根切成薄片，放在石板上晾晒：“不好说。我治过的那个老兄弟，年轻时受过重伤，脑子受了影响。忆魂根能让他想起以前的事，但要是天生的痴傻，怕是没用。”
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我在那本残卷上见过记载，云台仙山有种‘还魂花’，据说能让人恢复前世的记忆，只是从来没人见过。”
许光建的心猛地一跳，前世记忆？这比长生疫苗还不可思议。他刚想追问，就见东方经白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裹着几片泛黄的竹简。
“这是从徐福的残卷上拓下来的，”老人的手指轻轻拂过竹简上的篆字，“上面说，不死草的花粉能修复受损的经脉，但必须用童男童女的精血做药引。你觉得这法子靠谱吗？”
许光建看着竹简上扭曲的文字，心里一阵发寒：“这太不人道了。现在的技术可以用干细胞代替，不需要伤害人。”
东方经白叹了口气：“所以说时代变了啊。我们那会儿治病讲究‘以形补形’，吃动物的肝脏补人的肝脏，现在你们连细胞都能造出来了。”
他把竹简重新包好，“不过有些道理没变，就像这忆魂根，得生长三百年才有用，拔得太早只会害人。”
夜幕降临时，峡谷里飘起细雨。许光建在石灶上熬着药汤，东方经白则坐在火堆旁吹奏竹笛。
笛声穿过雨幕，引来几只鳞甲兽在洞口徘徊，它们喉咙里发出温顺的呜咽，像是在听老人诉说两百年的沧桑。
许光建看着跳动的火苗，忽然觉得自己再也离不开这片峡谷。
这里的每株草药都藏着生命的奥秘，每个清晨都有新的发现。他决定暂时不回城市，先把这里的草药特性研究透彻，再考虑长生疫苗的量产。
“前辈，”他往火堆里添了块木柴，“我想再多留些日子，把这些草药的配伍规律弄明白。您看行吗？”
东方经白的笛声顿了顿，转过头来，火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跃：“你想留就留着吧。这峡谷里的学问，够你学一辈子的。”
雨点击打在洞口的藤蔓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许光建低头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觉得长生疫苗的研制之路豁然开朗。
或许真正的长生，不在于造出完美的疫苗，而在于学会与自然和谐共处，就像东方经白那样，在这片峡谷里，与草木为伴，与鸟兽为友，活出两百年的通透与安宁。
夜渐渐深了，药汤在陶罐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散发出治愈的香气。
许光建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更多的医学奥秘等着他去探索，而这片神奇的峡谷，将是他最好的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