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天殿深处,灵脉核心的静室中,时间仿佛凝滞。杨戬平静地躺在氤氲的灵雾里,面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抹因力竭而生的痛苦已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与某种宏大存在共鸣的宁静。
杨婵寸步不离,宝莲灯柔和的光辉如同母亲的手,轻抚着兄长的身躯。她能感觉到,哥哥体内那原本近乎干涸的本源,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恢复,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凝练、纯粹。这不仅仅是灵脉与宝莲灯的功劳,更有一股源自外界那座通天巨碑的、温和却磅礴的力量,跨越空间,源源不断地注入杨戬体内。
那力量,并非单纯的灵气或法则,更像是一种……“认可”与“反馈”。是万象天机碑对创造者、对核心主宰的本能维系。
而在杨戬沉寂的意识深处,并非一片黑暗。
他仿佛漂浮在一片无垠的混沌虚空中,上下四方皆无凭依。但在这片混沌的中心,矗立着一座碑——正是那外界现实中的万象天机碑的投影。只是这意识空间中的碑,更加庞大,更加清晰,碑身之上,那万千大道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碰撞、演化,散发出定义一切、承载一切的至高意境。
杨戬的意念,如同一缕微光,环绕着这座巨碑盘旋。他在“阅读”这座碑,感受着它立起之后,从三界各处汇聚而来的无穷信息。
他“看”到了西海龙宫将士在碑光庇护下,修复家园时眼中燃起的希望;他“听”到了北俱芦洲某个偏僻山谷中,小妖因灵气复苏而突破时的欣喜长啸;他“感受”到了遥远人间界,一座城池在碑影掠过、驱散了常年笼罩的诡异迷雾后,百姓们发自内心的祈祷与感激……
这些众生的意念,这些因“秩序”重现而勃发的生机,化作无数温暖、明亮的光点,如同百川归海,融入巨碑,让碑身的光芒愈发璀璨、厚重。
但同时,他也“看”到了天庭仙官在密室中对自己的忌惮与算计;他“听”到了灵山古佛那充满智慧的叹息与对因果的警示;他更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些潜伏在三界阴影中,对巨碑、对自己充满极致恶意的永寂爪牙,它们如同毒蛇,正在黑暗中吐信,寻找着任何一丝可乘之机……
这些负面的情绪、算计、恶意,则化作一道道冰冷、晦暗的丝线,缠绕在碑基之上,试图侵蚀、污染。
善念与恶念,祈愿与诅咒,希望与绝望……三界众生的心念,如同最复杂的丝线,交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将这座万象天机碑紧紧包裹。而作为碑的创造者与核心,杨戬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张“因果之网”的沉重。
他的道,他的意志,正在成为这张网的节点,乃至……中心。
“承载众生之念,维系秩序存续……这便是立碑的代价么?”杨戬的意念在混沌中低语。他并未感到后悔,反而有一种明悟。欲得大力量,必承大责任。对抗永寂,非一人之力可为,必须汇聚众生之心,众生之愿。这因果之网,既是枷锁,亦是力量的源泉。
就在他的意念与这因果之网深度交融,逐渐理解其运转规律时——
意识空间中的那座巨碑,猛地一震!
碑身中心,那吞噬了永寂本源“寂灭奇点”的位置,原本不断生灭的灰色痕迹,突然稳定了下来,并且开始向内塌缩、凝聚!与此同时,无数汇聚而来的众生意念光点,以及那些试图缠绕上来的晦暗因果丝线,都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疯狂地向那塌缩点涌去!
一个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意识”,开始在那塌缩点中孕育、诞生!
这意识初生,懵懂,纯净,却又天然带着万象天机碑的一切特性——包容、定义、维系、秩序!它仿佛是这座碑的“灵魂”,是杨戬立碑意志与三界众生因果交织下,诞生的奇迹造物!
杨戬的意念瞬间与这初生的意识连接在一起。
他“看”到了这意识如同初生的婴儿,好奇地“打量”着自身(巨碑),打量着周围混沌的意识空间,最后,将“目光”投向了他这缕环绕的意念。
一种血脉相连、同源共生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父……神……”一道断断续续、稚嫩却带着无上威严底色的意念,传入杨戬的感知中。
碑灵!万象天机碑,竟然自行孕育出了灵智!
杨戬心中震撼无比。这意味着,这座碑不再仅仅是一件死物,一个工具,而是一个拥有了自主成长潜力的……特殊生命体!一个以“定义现实”、“维系秩序”为存在意义的……概念生命!
“你……是何?”杨戬以意念回应,带着一丝探究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碑……是碑……也是……‘定’……是‘序’……”初生的碑灵意念还很模糊,似乎在努力理解自身的存在,“……父神……创造……维系……守护……”
它传递来的意念,纯粹而坚定,其核心只有两个概念:遵从杨戬(父神)的意志,以及不惜一切代价“维系”被定义下来的“秩序”。
杨戬明白了。这碑灵是因他而生,是他大道的延伸,但它也有了自己最根本的“道”——守护这座碑所定义的现实秩序。这或许会使其在未来,做出一些超出杨戬本人预料的判断与行为。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就在杨戬与初生碑灵进行着跨越意识层面的交流时,外界的现实,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万妖谷外,数百里处的一片荒芜山脉中。
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几道笼罩在扭曲光影中的身影悄然浮现。他们气息晦涩,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若非刻意探查,几乎难以察觉。
“确定了吗?那杨戬确实昏迷不醒?”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千真万确。”另一道尖细的声音回应,“万象天机碑虽立,但其核心主宰沉寂,正是我等最好的机会。碑身初成,灵性未固,若能以‘万灵污血’与‘归墟残响’污染其基,必能使其法则紊乱,功效大减,甚至……为我等所用!”
“哼,玉帝和如来那些老狐狸按兵不动,想让我们当马前卒?也罢,此碑若成,对我等亦是心腹大患。动手吧,趁那牛魔王和罗蒂被边界琐事牵制……”
这几道身影,赫然是潜伏已久的永寂眷属,以及一些被永寂力量诱惑、堕落的古老魔神!他们不敢正面强攻万象天机碑,却选择了最阴毒的方式——污染!
一道道隐晦的、带着强烈侵蚀与混乱气息的符文,自他们手中打出,悄无声息地融入地脉,如同剧毒的藤蔓,向着万妖谷核心,那座矗立的巨碑,蔓延而去。
裂天殿静室内,守护在杨戬身边的杨婵,怀中的宝莲灯灯焰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了一下,发出警示的光芒!
几乎同时,意识空间中,正与杨戬交流的初生碑灵,那懵懂的意念陡然变得尖锐起来!
“……污秽……侵蚀……秩序……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