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粗豪跋扈的声音如同投石入潭，瞬间打破了医疗所清晨的相对宁静。布帘内，气氛骤然紧绷。
叶辰眼神冰冷，但身体依旧虚弱地靠在简陋床板上，只是右手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某种力量。阿帕如同护崽的母豹，一步踏前，挡在了叶辰和琪雅的床铺之间，手中骨匕的刃锋在从布帘缝隙透入的微光下，闪过一点寒芒。玄灵脸色更白，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破损的终端，身体微微颤抖。
布帘被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粗暴地掀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左脸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光头汉子歪着身子挤了进来。他穿着灰岩镇守卫的制式皮甲，但敞着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劣质酒气和隔夜汗臭。一双浑浊的三角眼，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淫邪，第一时间就落在了依旧沉睡的琪雅脸上。
“啧啧啧，癞头三那小子还真没吹牛！”疤脸汉子舔了舔厚嘴唇，发出令人作呕的咂嘴声，“这脸蛋儿，这身段儿……昏迷了都这么勾人！比窑子里的那些货色强多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守卫皮甲、獐头鼠目的跟班，三人挤在狭小的布帘空间内，几乎堵死了出口。
“疤脸张！这里是医疗所！你想干什么？！”老医师愤怒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带着颤抖，却不敢靠得太近。
“老东西，滚一边去！爷们儿是奉霍镇长之命，维持镇内治安，检查可疑外来人员！”疤脸张头也不回地吼道，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玄灵和眼神凶狠的阿帕，最后落在床上面无表情的叶辰身上，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哟，还有个半死不活的小白脸？你们这一家子，看着可不像正经逃难的啊。说！从哪儿来？到灰岩镇有什么企图？是不是别的镇子派来的探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掀开琪雅身上的薄毯，那只脏兮兮的爪子眼看就要碰到琪雅的手臂。
“你敢碰她一下，我剁了你的手。”阿帕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风，身体微微前倾，骨匕的尖端正对着疤脸张伸出的手腕。
疤脸张动作一滞，三角眼中凶光一闪，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嗤笑一声：“嘿！小娘皮还挺辣！老子就喜欢这样的！”他猛地变向，手爪如电，竟是直接抓向阿帕持匕的手腕，动作竟然颇为迅捷，显然练过几手！
阿帕眼神一厉，不退反进，手腕一翻，骨匕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避过抓来的手爪，直刺疤脸张的肋下空当！这是叶辰教过的简单技巧之一，攻敌必救！
疤脸张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只是力气大些的村姑竟然有如此利落凶狠的反击，仓促间侧身闪避，肋下的皮甲还是被骨匕尖端划开一道口子，带出一溜血珠！
“妈的！找死！”疤脸张吃痛，勃然大怒，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狠狠扇向阿帕的脸颊！这一下势大力沉，若是扇实了，以阿帕现在的状态，恐怕立时就要重伤！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的叶辰，突然低喝一声。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直透灵魂的冰冷韵律！同时，他藏在薄毯下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尖似乎有微不可察的银蓝色与淡金色光点一闪而逝，旋即彻底湮灭。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光影效果。
但正挥掌欲击的疤脸张，动作却猛地一僵！仿佛有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一种源自生命本能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挥出的手臂，仿佛不是打向一个弱女子，而是……撞向了一片无形的、充满无尽“否定”与“死寂”的深渊！
这种恐惧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持续了不到半息。但对于疤脸张这种靠凶悍和本能生存的人来说，已经足够让他冷汗瞬间湿透后背，挥出的手掌也下意识地偏离了方向，擦着阿帕的发梢掠过，狠狠拍在了旁边的木床柱上！
“咔嚓！”碗口粗的硬木床柱竟被他一掌拍得裂开几道缝隙！
疤脸张收回手，掌心火辣辣的疼，但他却顾不上了，只是惊疑不定地看向床上那个依旧脸色苍白、似乎连坐直都困难的青年。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是错觉？还是……
叶辰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深处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漠然的冰冷，如同在看着一块石头，或者……一具尸体。
“我妹妹需要休息。”叶辰的声音依旧嘶哑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淡，“出去。”
疤脸张张了张嘴，想放两句狠话，但对上叶辰那双眼睛，不知为何，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刚才那种心悸的感觉太过真实。他疤脸张能在灰岩镇横行，靠的是狠和察言观色，不是真的没脑子。这个重伤的青年，还有那个身手利落的女子，以及床上那个透着古怪的昏迷少女……似乎没那么简单。
“头儿？”旁边两个跟班看出疤脸张的迟疑，低声询问。
疤脸张脸色变幻，最终重重哼了一声，色厉内荏地指着叶辰：“小子，算你走运！今天爷还有公务！你们给老子安分点！在灰岩镇，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我们走！”
说完，他狠狠瞪了阿帕一眼，又贪婪地瞥了一眼琪雅，才悻悻地带着两个跟班，转身掀开布帘，大步离开了医疗所，脚步声渐行渐远。
布帘外，传来老医师压抑的怒斥和疤脸张等人不耐烦的喝骂声，随后医疗所逐渐恢复了之前的嘈杂，但气氛明显压抑了许多。
布帘内，阿帕缓缓收起骨匕，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但眼神依旧警惕。她回头看向叶辰，眼中带着询问。
叶辰对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刚才那一下，并非他动用了任何力量——他现在也动用不了。那更像是一种……在极端情绪和守护意志下，灵魂深处那点“逆乱归序”的本质，对外界恶意的一种本能“排斥”或“警示”反应。消耗微乎其微，但效果却意外地好，直接触动了疤脸张这种凶徒对危险的本能恐惧。
不过，这也暴露了一点——他们并非毫无反抗能力的羔羊。这可能会引来霍岩更深的注意，或者……更直接的试探。
“叶先生，刚才……”玄灵心有余悸地开口。
“一点小把戏，吓唬人而已。”叶辰轻描淡写地带过，“但麻烦不会就此结束。疤脸张这种人，吃了亏，不会善罢甘休，可能会用更阴损的手段，或者……上报给霍岩。”
阿帕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那我们……”
“按原计划，低调，尽快恢复，打听消息。”叶辰打断她，“但也要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阿帕，你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弄到更趁手的武器，或者……一些能让我们暂时脱身的东西。”
他看向玄灵：“玄灵，你试着回忆一下，终端里关于星舟文明基础能量纹路、简易武器或工具制造、或者这个时代可能存在的、我们能利用的科技或知识碎片，哪怕只有一鳞半爪，也可能有用。”
两女郑重点头。
就在这时，布帘又被轻轻掀开一角，小豆子那颗黑脑袋又探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和后怕：“大哥！刚才疤脸张那混蛋是不是来过了？我听到动静赶紧过来，看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叶辰看着他，“你来得正好。刚才的事，估计很快会在镇上传开。我需要你帮我留意几件事。”
小豆子连忙凑近：“大哥你说！”
“第一，注意疤脸张和他手下那伙人的动向，看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跟谁接触。第二，打听一下，镇上除了霍岩的守卫队，有没有其他能说得上话、或者对霍岩不满的势力或人物。第三，”叶辰顿了顿，“想办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接触一下铁匠铺的学徒或者帮工，了解一下那个‘老莫’更多的日常习惯，比如他一般在什么时候会离开后院，或者……他有没有什么明显的喜好或需求。”
小豆子快速记下，眼中闪着光：“明白！我这就去办！大哥你放心，疤脸张那伙人我熟，他们撅屁股我就知道拉什么屎！铁匠铺那边，老吴的学徒里有个叫二狗的，跟我一起掏过鸟窝，能说上话！”
叶辰点点头，补充道：“注意安全，量力而行。事情可以慢慢办，别把自己搭进去。”
小豆子心中一暖，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大哥！”说完，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小豆子离开后，叶辰重新闭上眼睛。刚才强行引动那一下灵魂层面的“排斥”，虽然消耗极小，但对此刻极度虚弱的他来说，依旧带来了一阵精神上的疲惫和眩晕。他需要休息，更需要尽快找到恢复的途径。
时间在医疗所压抑的氛围中缓慢流逝。上午，老医师又送来一次汤药，简单检查了叶辰的伤口，没多说什么，只是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对疤脸张的骚扰和叶辰等人可能带来的麻烦感到忧心。
中午时分，小豆子又溜了进来，带来了新消息。
“疤脸张从医疗所出去后，直接去了镇子东头的酒馆，喝了一顿闷酒，跟他那两个跟班骂骂咧咧的，说早晚要找回场子。不过，他好像没立刻去找霍镇长告状。”小豆子快速说道，“镇上对霍岩不满的人……明面上没有。但私下里，不少人对霍岩抽税重、守卫队横行霸道有怨言，尤其是那些靠手艺吃饭的，比如铁匠老吴、皮匠老孙他们，但也只敢私下嘀咕。哦，还有西边负责看守水源的‘独臂老王’，据说以前是别的镇子的护卫队长，身手不错，因为不服霍岩的规矩，被排挤去看水井了，平时不怎么跟人来往。”
“铁匠铺那边，我找到二狗了。他说那个‘老莫’怪人，平时几乎不出后院，吃饭都是老吴亲自送进去。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间小石屋里，不知道捣鼓什么。只有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偶尔会出来，坐在屋檐下，对着西边发呆，手里总摸着那个黑乎乎的东西。老吴对他很客气，不许学徒们靠近后院，也不许打听。哦，对了！”小豆子想起什么，“二狗说，前几天看到老莫问老吴要过一种叫‘灰荧石’的边角料，不多，就一小把。那东西没啥用，硬度低，不能打铁，就是晚上会自己发出很弱的灰光，一般用来做标记或者小孩玩。”
灰荧石？会自发微光的矿石？叶辰心中一动。星舟文明很多装置需要特定的能量传导或标记材料……这或许是个线索。
“灰荧石，镇里能找到吗？”叶辰问。
“后山废弃的旧矿坑边上好像有一些，不值钱，没人要。”小豆子道，“大哥你想要？我去给你捡点？”
“暂时不用。”叶辰摇头，“还有别的吗？关于集市？”
“集市在镇子中心的广场，三天后有一次大的，周边几个小聚居点会有人来交换东西。平时也有些零散摊位，但东西少。主要交易粮食、兽皮、粗盐、简单工具和武器，偶尔有从大地方流过来的稀罕物，但贵得吓人。”小豆子如数家珍。
叶辰将这些信息记下。三天后的集市，或许是个机会。
“小豆子，做得不错。”叶辰看着他，“继续留意，尤其是关于那个‘老莫’的任何新动向，还有疤脸张那边的反应。你自己也小心，别被他们盯上。”
“放心吧大哥！”小豆子咧嘴一笑，又汇报了几句镇上的零碎传闻，才告辞离开。
下午，医疗所相对平静。或许是因为疤脸张暂时没有进一步动作，或许是霍岩在观望。叶辰继续用“龟息蕴元”法调理身体，同时默默推演着可能的行动方案。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再次艰难地穿透灰雾，为灰岩镇染上一层黯淡的金红色。医疗所的值夜助手点燃了油脂灯，昏黄的光晕在石屋内摇曳。
叶辰忽然心有所感，目光投向石窗外的西方。那里是铁匠铺的方向。
按照小豆子的说法，那个神秘的“老莫”，每天这个时候，会对着西边发呆。
西边……是葬星谷的方向？还是……更遥远的，星舟可能降临的方位？
他手中那个黑色的物体，到底是什么？灰荧石……自发微光……星舟印记……
一个个碎片在叶辰脑海中旋转，隐隐指向某种可能。但他现在无法行动，无法验证。
力量……还是力量。
他缓缓抬起左手（右臂依旧无法动弹），看着自己苍白而布满细小伤痕的手指。星辰真元枯竭，经脉破碎，“逆乱归序”之力沉寂。这具身体，仿佛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屋子，摇摇欲坠。
必须找到修复的方法。医疗所的汤药不行，寻常草药恐怕也不行。可能需要更特殊的能量，或者……特定知识引导下的自我修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西方。
或许，答案真的就在那个对着夕阳发呆的怪人手中。
夜色渐浓，灰岩镇在灯火与阴影中沉静下来，但暗流，已然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