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君”的名号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黑风坳内漾开圈圈涟漪后,并未立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却悄然改变着某些无形的东西。一种微妙的凝聚力,开始取代过去那种松散的联系。
熊大力更加卖力地挥舞着它的新战斧,虽然依旧时常砍空或者差点伤到自己,但那股专注劲头前所未有,仿佛挥舞的不是冰冷铁器,而是“虎君”赐予的荣耀。它甚至开始有模有样地学着玄影的样子,在坳地入口处来回踱步巡逻,只是那沉重的脚步声和时不时被自己斧柄绊到的笨拙姿态,实在与“警戒”二字相去甚远。
赤炎则彻底沉浸在了它的“研究”之中。那张皮卷几乎被它盘出了包浆,小爪子沾着雪水或泥炭,在空地上歪歪扭扭地临摹着那些符号,时而对照着那些人类工具和药草袋苦思冥想,时而因为某个偶然的“发现”而兴奋地吱吱叫。它甚至尝试着用那柄短柄手斧去切削木材,想做个能固定皮卷的架子,结果自然是弄得一地狼藉。但它乐此不疲,仿佛找到了比单纯侦察更有趣的使命。
玄影的变化最为内敛。它依旧沉默,依旧如同最冰冷的阴影。但它的巡逻路线变得更加缜密,停留观察的时间更长。偶尔,它会消失在阴影中一段时间,回来时,爪牙间或许会多出一丝极淡的、来自更远方的新鲜血腥气——那是任何试图靠近黑风坳外围的、不怀好意的窥探者付出的终极代价。它正在以它的方式,实践和深化着虎君赋予的“延伸的感知”与“高效杀戮”。
虎真自己,则在努力消化着苍松传递来的浩瀚信息碎片,同时更刻苦地尝试引导纯阳之力沿着那远古轨迹运行。每一次成功的运转,哪怕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都能让他感受到力量的细微增长和对身体更精妙的掌控。但伴随而来的,是愈发强烈的感知——对远方那地下空间散发出的、越来越清晰的诡异气息的感知。
那气息,不再仅仅是死寂与活性矛盾共存。最近几天,其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如同沉睡的凶兽在梦中不安地翻身,散发出的余波让敏锐的灵觉感到阵阵心悸。
他知道,玄影带回的消息绝非错觉。人类在那里的活动肯定取得了某种“进展”,或者……引发了某种不可控的变化。
风暴正在酝酿。而这一次,他不能再仅仅被动等待。
这天傍晚,虎君将部下召集到那堆战利品前。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铁器和皮卷镀上了一层暖色,却无法驱散逐渐凝聚的紧张气氛。
虎君低吼着,用爪子重点点了点皮卷上那个代表诡异地下空间的叉形标记,又指了指东北方向。他的目光扫过三位部下,琥珀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的意思明确:那里,是下一个,也可能是最危险的目标。我们需要了解更多。
熊大力扛着战斧,似懂非懂地低吼一声,表示只要虎君下令,它就敢冲进去把那些两脚生物和古怪骨头全都砸烂。
赤炎则显得有些紧张,小爪子不安地抓着皮卷。它虽然聪明,但也深知那里的危险远超普通人类营地。
玄影无声地向前半步,墨绿色的瞳孔看向虎君,微微颔首。它的态度很清楚:随时可以出发侦察。
虎君却摇了摇头。他伸出爪子,先点了点赤炎,又点了点皮卷上那些代表各种地形、物品甚至可能是生物的复杂符号。然后,他指向熊大力和玄影,最后指向东北方向。
一个初步的、粗糙的计划,通过低吼、意念和肢体动作,艰难地传递出来:赤炎留守,继续全力解读皮卷,尤其是所有可能与那个地下空间相关的符号信息!熊大力和玄影,将进行一次前置侦察任务——并非直接进入地下,而是在外围尽可能清晰地确认人类的活动规模、进出规律、守卫布置,以及……那诡异气息的源头确切位置。
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案。既能获取关键信息,又能最大限度避免直接冲突。
玄影立刻了然。
熊大力则花了点时间才明白过来,但听到有任务,还是兴奋地低吼一声,扛着战斧就要往外冲,被虎君一尾巴扫了回来潜行!这次的首要任务是 潜行
虎君严厉地低吼着,反复向熊大力强调“安静”、“隐藏”、“观察”的重要性,甚至让玄影现场演示了一下如何利用阴影和地形无声移动。
熊大力看着玄影那如同鬼魅般消失又出现的身影,再看看自己庞大的身躯和沉重的战斧,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名为“为难”的表情。但它最终还是用力点了点头,表示会努力。
夜色渐深,熊大力和玄影的身影一明一暗,消失在了东北方向的密林中。一个笨重如移动小山,却努力踮着脚掌;一个轻盈如夜色本身,完美融入环境。组合怪异,却承载着虎君的希望。
坳地里只剩下虎君和赤炎。
赤炎立刻扑到皮卷前,小眼睛瞪得溜圆,前所未有的专注。它知道,它的任务同样关键。
虎君则再次趴伏下来,闭上眼睛。他不仅要远程感知两位部下的情况,还要继续尝试沟通那远古的力量。时间,太过紧迫。
然而,这一次的能量运转尝试,却异常的不顺利。
每当他试图凝聚心神,引导纯阳之力时,东北方向那股诡异的、带着躁动气息的能量波动,就像是一种无形的干扰波,不断扰乱着他的频率,让他难以进入那种深沉的专注状态。仿佛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场,正在产生某种难以言喻的排斥或吸引?
更让他不安的是,随着熊大力和玄影不断靠近目标区域,通过那微弱的精神联系和玄影偶尔传回的定点讯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诡异的躁动气息,似乎……正在缓慢地增强!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滴,正在逐渐晕染开来!
一夜在煎熬中过去。
黎明时分,熊大力和玄影回来了。
玄影的状态还好,只是皮毛上沾染的尘土和露水显示它进行了大量隐秘移动。它立刻开始在雪地上刻画起来,线条清晰冷静:确认人类数量增加至约二十人。守卫明显增强,尤其是夜间。他们似乎在从地下搬运出一些东西——用皮毛包裹的长条形物体,很沉重,需要两人抬,散发着浓郁的诡异气息。入口处被加固并伪装。气息源头确认为地下深处,但躁动感明显,影响范围似乎在扩大。
而熊大力则显得异常狼狈和……焦躁?它身上沾满了泥泞,似乎不小心陷进过什么地方,巨大的战斧斧刃上也沾着新鲜的、暗绿色的苔藓和泥巴。它一回来就显得有些不安,不是平时那种憨憨的不安,而是一种莫名的烦躁,时不时甩动巨大的头颅,发出低低的、带着困惑和不适的呜咽声。尤其在玄影刻画那些被搬运的“长条形物体”时,熊大力更是明显地向后缩了一下,小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本能的厌恶和畏惧。
虎真心中一沉。连皮糙肉厚、神经大条的熊大力都产生了如此明显的不适反应,那地下的东西,其邪异程度远超想象!
就在这时,负责继续研究皮卷的赤炎,突然发出了极其尖锐急促的吱吱叫声!它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小爪子疯狂地点着皮卷上的几个之前一直未能破解的、扭曲得如同痛苦人脸般的符号,又指向东北方向,最后甚至害怕地用两只小爪子抱住了脑袋,瑟瑟发抖!
虎真立刻凑过去。
只见赤炎爪子点着的那几个符号,旁边还有一个简陋的、代表“禁止”或“极度危险”的通用标记。而通过赤炎破碎的意念和恐惧的情绪,虎真勉强理解了它想表达的意思:那些符号,可能代表着“苏醒”、“侵蚀”、“疯狂”、“不可控的异变”!是皮卷上记录的最高级别警告!
所有这些信息碎片——玄影的侦察报告、熊大力的异常反应、赤炎破解的警告符号、以及他自己感知到的那不断躁动增强的诡异气息——最终拼凑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人类在那里的疯狂挖掘,根本不是简单的寻宝或探索!他们很可能是在惊醒或者说释放某种极其可怕的东西!而那东西,似乎已经处于某种“苏醒”的前夜!
风暴不再只是前兆。
它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正在加速扑来!
虎君猛地抬起头,望向东北方那片此刻在他感知中仿佛笼罩着不祥氤氲的天空。
不能再等了!
被动防御,等于坐视灾难发生!
他必须主动出击,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阻止他们!
一声蕴含着决绝与威严的虎啸,即将冲破他的喉咙。
而就在这时,遥远的东北方向,地平线的尽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轰鸣!
紧接着,脚下的大地,传来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震颤!
所有生灵,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莫名的悸动。
虎君的咆哮卡在了喉咙里。
琥珀色的瞳孔,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最坏的情况……
已经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