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的话语,在船长室里回荡。
老船匠拉姆的脸色一变,胸口发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张他引以为傲的蓝图,在雷恩的眼中,竟是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空壳。
“船长……”
一名学徒想说些什么,却被拉姆抬手制止了。
老船匠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他捡起那张被雷恩手指戳中的图纸,默默地将它卷了起来。
“我……我知道了。”
他没有再争辩,只是低着头,带着两个学徒,脚步沉重地退出了船长室。
门被轻轻关上。
莉娜看着雷恩,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第二天清晨。
太阳照常升起,将金色的光辉洒在海面上。
但“不屈者号”上的气氛,却变得沉重压抑。
甲板上,拉姆和他的两个学徒在默默地工作。
敲打声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干劲,变得沉闷而机械。
他们更换着破损的甲板,修复着断裂的栏杆,动作一丝不苟,但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往日里船匠们爽朗的笑声和吹牛的闲聊,消失得无影无踪。
莉娜站在舵盘旁,测量着风速与海流,将数据记在航海日志上。
但她的笔尖,偶尔会停顿下来。
她的目光会扫过那三个在甲板上忙碌,却彼此隔绝、一言不发的背影。
她知道,一个团队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外部的强敌。
而是从内部滋生的隔阂。
早餐时间到了。
餐厅里,桌上摆着烤得有些焦黑的海鸟肉,和最后一点干硬的面包。
没有人抱怨食物的粗劣和单调。
餐桌上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让餐厅里安静得可怕。
拉姆和他的学徒们埋头吃着,速度很快,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
吃完后,他们便立刻起身离开,重新回到甲板上。
雷恩平静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压抑的一切。
但他那平静的目光,却将每个人的神情都清晰地映入眼底。
吃完早餐,雷恩独自一人走到了船头。
海风吹拂着他的脸颊,他迎着风,感受着身体的状况。
他尝试着抬起左臂,调动其中的力量。
手臂可以活动,但一股尖锐的刺痛,立刻从肩胛骨的深处传来,让他眉峰微蹙。
伤势比他预想的还要沉重。
【薪火】的力量,几乎将这条手臂的根基烧毁了。
即便有【不灭薪王】的再生能力吊着,想要恢复如初,也需要漫长的时间。
或者……新的契机。
“小心点!”
一声怒吼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雷恩的思绪。
他转过头。
只见一名年轻的船匠学徒,在搬运一截备用木料时脚下打滑,身体一歪,险些摔倒。
他手中的木料也随之砸向甲板。
拉姆被激怒了,大步冲了过去。
他不是去扶自己的徒弟,而是抢在那块木料落地前,用身体垫在了下面。
“砰”的一声闷响。
木料砸在拉姆的背上。
老船匠闷哼一声,脸色发白,却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木料扶正,仔细检查着。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确认木料没有损伤后,拉姆才转身,对着那名吓傻了的学徒咆哮。
“这是‘亚当’!是神木!小心一点!”
学徒的脸涨得通红,低着头,眼眶里泛起了泪光。
“对……对不起,师傅……”
“对不起有什么用!”
拉姆的情绪显得有些失控。
雷恩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莉娜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然后将目光转向雷恩,递给他一杯水。
“船上的淡水,只够用五天了。”
她的声音很轻。
雷恩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知道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敦实的男人从船舱里跑了出来,脸色凝重。
他是拉姆学徒客串的轮机长。
“船长!”
男人跑到雷恩面前,喘着粗气。
“怎么了?”
“燃煤……我们的燃煤储备见底了!”
轮机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慌。
“在风暴里为了摆脱追兵,引擎一直都是超负荷运转,消耗太大了。”
“还能撑多久?”雷恩问。
轮机长伸出了三根手指,脸色难看。
“最多,最多只能再维持三天的全速航行。”
莉娜的身体微微一僵。
这个消息,比淡水耗尽更加致命。
没有了动力,“不屈者号”在这片茫茫大海上,就会变成一个随波逐流的漂浮物,把所有人困死。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接踵而至。
生存的压力,又一次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晚餐时分,气氛比早上更加压抑。
那名被骂的学徒没有出现。
拉姆甚至没有来餐厅,另一个人高马大的学徒给他送了份食物,也被他摆手拒绝了。
莉娜看着雷恩平静得过分的侧脸,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要否决那个看起来最稳妥、最能带来安全感的方案?
她不理解。
可她看着这个男人,又莫名地选择了相信。
从西海的小镇,到蜂巢岛的血战,再到颠倒山的猎杀。
这个男人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在当时看来都充满了疯狂与风险,但最终,他都带着她走了出来。
这一次,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夜色降临,海面漆黑如墨。
冰凉的月光洒在甲板上。
拉姆一个人坐在船尾的工具箱上,手里拎着一瓶劣质的朗姆酒,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
他的身旁,放着那张被他视若珍宝的,关于“绝对防御”的改造蓝图。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显得萧索而孤独。
船长室的门开了。
雷恩走了出来。
他看着那个独自喝着闷酒的背影,海风吹动着老船匠花白的头发。
雷恩没有犹豫,迈步,朝着他走了过去。
这场对话,他知道,无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