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诊棚撤了,但林逐欢的话和那个小男孩的提醒,如同细密的针,扎在祁玄戈心头。
鬼手的阴影,斗笠人的窥伺,那张被撕碎的画像上林逐欢鲜活的笑容……每一桩都像在祁玄戈紧绷的神经上反复碾压。
他习惯了在战场上直面强敌,这种藏在暗处、时刻觊觎着林逐欢的毒蛇,让他坐立难安,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灼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忘尘居小筑的夜晚,格外寂静。窗外风声呜咽,吹动光秃的枝桠,投下张牙舞爪的暗影。
祁玄戈坐在灯下,擦拭着短刀,刀身映着他冷峻而烦躁的眉眼。
林逐欢在一旁看书,指尖却许久不曾翻动一页。
“不行。”祁玄戈猛地将短刀重重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不能等!鬼手像条毒蛇,藏在洞里吐信子,光防着不行!我要去‘云来客栈’,看看那斗笠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探探他的虚实!”
林逐欢放下书,抬眼看他。祁玄戈眼中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杀气和一种近乎焦躁的担忧,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虎。
他知道祁玄戈的性子,也明白他为何如此——鬼手针对的是他林逐欢,这比直接针对祁玄戈本人,更能激怒这头护食的狼。
他沉吟片刻,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劝阻,而是冷静分析:“你想夜探?也好,知己知彼。但绝不能冲动。客栈已被惊动,必然戒备森严,甚至可能布下陷阱。你带阿七和石头去,他们熟悉客栈内部结构,身手也利落。记住,只探不战,若有异动,立刻撤离!”
“知道。”祁玄戈抓起短刀别回腰间,又拿过一柄不起眼的黑色短弩藏在袖中,“等我回来。”
他深深看了林逐欢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未竟之言——担忧、决绝、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守护。
林逐欢起身,替他理了理衣襟,指尖拂过他微凉的领口:“小心。我等你。”
夜色如墨,寒风刺骨。祁玄戈带着阿七和石头,如同三道融入夜色的魅影,悄无声息地潜至“云来客栈”后墙。
客栈内一片死寂,连一盏灯笼都没点,黑黢黢的如同一座巨大的坟茔,透着不祥的气息。
阿七灵活地攀上墙头,观察片刻,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三人翻墙而入,落在后院。石头在前引路,他对后院仓库的位置了如指掌。
然而,预想中的守卫森严并未出现,整个后院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祁玄戈心头警铃大作。太安静了!安静得诡异!
他打了个手势,三人呈品字形,小心翼翼地向斗笠人曾住过的后院上房摸去。
房门虚掩着。
祁玄戈示意阿七和石头在门外警戒,自己则屏住呼吸,侧身闪入房中。
屋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像是匆忙撤离留下的痕迹。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房间正中,唯一完好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封信。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上面没有任何字迹。
祁玄戈眼神锐利如鹰,扫视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机关埋伏后,才缓步上前。
他并未直接触碰,而是用短刀刀尖小心地挑开信封。
信纸飘落,借着月光,几行清晰的字迹映入眼帘:
祁将军,林世子,别来无恙?
当年扬州一役,阁下神勇无双,破我连环计,断我左臂(注:指谋划失败),此‘恩’此‘情’,苏某铭记于心,日夜不敢或忘。
雁回关雪景甚美,小筑更是清幽,二位倒是好雅兴。然故人既至,游戏岂能无趣?仓促备礼,不成敬意,权当旧事重提。
——游戏,才刚开始。
落款是一个触目惊心、用朱砂写就的扭曲字迹——鬼手。
“鬼手……苏某……?”祁玄戈瞳孔骤缩!鬼手果然没死!而且,他自称姓苏?扬州旧怨?无数念头瞬间涌入脑海。
信纸之下,还压着一物。
祁玄戈用刀尖将其挑起——竟是一枚玉佩!
样式、大小、甚至那飘逸的“逐”字,都与林逐欢贴身佩戴的那块一模一样!
温润的玉质在月光下流转着幽光。祁玄戈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破胸而出!
他立刻伸手入怀,摸到林逐欢那块“逐”字佩安稳地贴着胸膛,才稍稍定神。
不对!
是仿品!
但这仿造得如此逼真,若非他日夜摩挲熟悉每一道纹理,几乎难以分辨!
鬼手竟连这个都仿制出来了?这不仅是示威,更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宣告:我对你们了如指掌,包括你们最私密的信物!
一股被彻底戏弄和窥视的暴怒瞬间冲上祁玄戈的头顶!
他猛地攥紧了那枚冰冷的仿品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要将它连同鬼手一起捏碎!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他周身弥漫开来,屋内的温度仿佛骤降。
“将军!”阿七在门外低唤,声音带着警惕,“有马蹄声!往南边去了!人好像撤光了!”
祁玄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
他将信纸和仿品玉佩仔细收好,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扫过空荡狼藉的房间。
“走!”他低喝一声,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如同裹挟着北境的暴风雪,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