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寂静的寒夜里如同密集的鼓点,敲碎了忘尘居小筑短暂的安宁。
祁玄戈和林逐欢几乎是撞开院门冲进来的,身后跟着同样面色惊惶的护卫。
小筑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
留守的护卫们脸色煞白,围在暖房门口,看到他们回来,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惶恐。
“将军!世子!”护卫首领声音发颤,指着暖房内,“暖房……被毁了!”
林逐欢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护卫,冲进暖房。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那几株他们亲手栽下、刚刚抽出嫩绿新芽的腊梅苗,此刻全被粗暴地连根拔起,随意地丢弃在冰冷的地面上,嫩枝折断,根系暴露在空气中,沾满了泥土。
原本精心打理过的苗圃,泥土被翻得乱七八糟,如同被野兽蹂躏过。
而在那狼藉的中心,一个刺眼的深褐色小瓷瓶,半埋在松散的泥土里,瓶口朝上,像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死死盯着闯入者。
瓶身样式,与暖房第一次挖出的那个,一模一样!是“牵机引”!
林逐欢感觉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苏文瑾遁逃前那恶毒的嘶喊——“你往后看就知道了!”——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此刻终于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瓶子旁边,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边缘沾着泥土。
林逐欢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拈起纸条,展开。上面的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阴冷:
【祁将军,此瓶‘牵机引’,滋味如何?三日后子时,带小王子至城西乱葬岗,换解药。逾时……就等着给你的心肝收尸吧!】
纸条末尾,没有署名,却画了一小截干枯的桃枝。
“桃枝……”林逐欢喃喃道,一个极其不祥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他猛地抬头,厉声喝问:“春桃!”
护卫首领被他骤然拔高的声音吓得一抖,连忙道:“回世子,春桃姑娘……我们里外都找遍了,没有!她下午还在给花浇水,后来……后来就没人见过她了!她的房间……东西没少,但妆匣开着,里面……里面夫人留给她的那支银簪不见了!”
“银簪……”林逐欢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春桃!
那个从江南林家老宅就跟着他,性情温顺、做事细致,被他视为半个家人的侍女!
她视若珍宝、从不离身的那支母亲遗物银簪……不见了!
祁玄戈此时也已大步踏入暖房,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泥土中那个刺目的瓷瓶,也听到了林逐欢的喝问和护卫的回答。
他几步上前,一把夺过林逐欢手中的纸条,目光扫过那几行字,当看到“给祁玄戈的”、“换解药”时,他额头青筋暴起,眼中瞬间燃起滔天怒火!
而当目光触及那截小小的桃枝图案时,他猛地抬头,看向林逐欢,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春桃?!纸条上的桃枝……是她?!她是鬼手的人?!”
这个认知比发现第二瓶毒药更让祁玄戈感到彻骨的寒意和暴怒!
一个在他们身边潜伏了这么久、深受信任的人,竟然是敌人埋下的钉子!
这简直是对他们最大的嘲讽和羞辱!
“桃枝……是她的标记。”林逐欢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嘶哑和冰冷,他缓缓蹲下身,指尖拂过那被拔出的腊梅残枝,眼神空洞而锐利。
“我娘当年在江南别院种了一片桃林,春桃的名字,就是在那片桃林里取的。她最爱画桃枝……鬼手……苏文瑾!他竟能查到这么深!竟能把人埋到我林家老宅!”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幼年中毒的阴影,母亲离世的哀恸,此刻都被这来自“家人”的背叛狠狠撕开,痛彻心扉!
祁玄戈看着林逐欢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眼中那深沉的痛楚与惊怒,胸中的暴戾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一脚狠狠踹在旁边翻倒的花架上!
“轰隆!”本就残破的花架彻底散架,木屑四溅!
“混账!”祁玄戈的怒吼如同受伤的猛兽,充满了被愚弄的狂怒和杀意,“苏文瑾!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指着地上的瓷瓶,对护卫咆哮,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把这个!还有这些土!给我挖干净!烧掉!用石灰埋!一点渣滓都不许留!快!”
护卫们噤若寒蝉,立刻动手清理。
祁玄戈胸膛剧烈起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看着林逐欢失魂落魄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
他大步走到林逐欢身边,蹲下身,用力握住他冰凉且微微颤抖的手,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别怕!有我在!他敢动你一根头发,我让他生不如死!” 他目光扫过那张纸条,“三日后?乱葬岗?解药?哼!他休想得逞!”
林逐欢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和那滚烫的体温,祁玄戈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暴怒,像一剂强心针,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冰冷和混乱。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背叛的剧痛和惊怒中挣脱出来。现在不是沉溺情绪的时候!
他反手用力回握祁玄戈的手,眼神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
“他埋下这瓶毒,留下这纸条,目的很明确。一,用毒牵制你,逼你投鼠忌器;二,用春桃要挟我们,她跟了我们这么久,知道太多事情——旧部联络方式、江南据点、甚至……我们的软肋;三,最终目标,还是想让我们带着小王子自投罗网,在乱葬岗将我们一网打尽!”
“他做梦!”祁玄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刃。
“但我们必须去!”林逐欢斩钉截铁,“春桃在他手里,是死士也好,是被迫也罢,我们不能不管!而且,这是抓住他,彻底铲除这个祸患的最后机会!他以为胜券在握,必然现身!”
祁玄戈猛地看向他,眼神激烈挣扎:“可那毒……”
“毒是埋下了,但瓶口封着,泥土也是新翻的,气味还未散开,只要不长时间待在暖房,暂时无碍。”
林逐欢冷静分析,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以为能以此拿捏你,我们就让他继续‘以为’下去!玄戈,这乱葬岗,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闯一闯!不仅要救春桃,更要……斩草除根!”
暖房内,火光再次燃起,焚烧着泥土和那罪恶的瓷瓶。
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两人凝重而决然的脸庞。
背叛的阴影笼罩着小筑,更深的危机,已如浓稠的夜色,将他们紧紧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