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案后的阴影里,林嫚砚的心,跳得像敲雷打鼓声。她死死攥着怀里的血玉牌,冰凉的玉面被手心的汗濡湿,上面的双脉符却越发滚烫,像是要烧穿她的衣襟。陈怀夏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动,两人透过香案缝隙,眼睁睁看着林砚被那戴眼镜的男人扶到三清像前。
“队长,您看这佛像左眼。”男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光,“掌柜的说玉灵心就藏在这儿,只要拿到它,珠尔山的血玉脉就能为咱们所用。到时候别说治您的槐叶印,整个东北的矿藏都得听咱们的。”
林砚虚弱地靠在香案上,后颈的槐叶印子泛着诡异的红光:“别耍花样……我爹要是知道你们私吞勘探队的玉矿图纸……”
“林队长,看你这话说的,”男人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牛皮本子晃了晃,“林哲先生现在自身难保,哪还有功夫管这些?再说这图纸是陈老队长当年自愿交出来的,怎么能叫私吞?”
陈怀夏听到“陈老队长”四个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曾祖父的日记里确实提过,民国十年玉祟之乱后,陈家确实交过一份玉矿分布图给勘探队,说是为了方便双脉人联手护矿。可日记里特意标注“图纸有诈,真图藏于玉窟”,看来这戴眼镜的拿的是假图。
林嫚砚注意到男人腰间的“陈”字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异样的光,玉佩边缘有个极小的缺口,与陈怀夏烟杆嘴上的缺口正好吻合。这玉佩绝不是巧合,这人说不定和陈家有渊源,可他为啥要帮着掌柜的害哥哥?
“快找玉灵心!”林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我感觉那东西快钻进心脏了……”
男人不再废话,从背包里掏出把工兵铲,对着三清像左眼狠狠砸去。“哐当”一声脆响,佛像左眼应声碎裂,露出里面的空洞,却没有任何玉珠的影子。
男人脸色一变,又在佛像身上到处敲打,工兵铲敲在佛身的“咚咚”声在大殿里回荡,听得人心烦意乱。
“不可能!掌柜的明明说在这儿!”男人急得额头冒汗,突然转向林砚,眼神变得凶狠,“是不是你爹早就转移了玉灵心?你们林家根本就没打算和我们合作!”
“我不知道……”林砚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我只知道爹说过……玉灵心认双脉……旁人拿不走……”
男人突然从腰间掏出把匕首,一步步逼近林砚:“那你就别怪我心狠了!听说双脉血也能暂时压制槐叶印,割你点血应应急总可以吧?”
“住手!”林嫚砚再也忍不住,从香案后冲了出去。陈怀夏想拉都没拉住,只能紧随其后举起桃木剑,“放开我哥!”
男人显然没料到殿里还有别人,吓得后退半步,看清是他们俩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是你们俩!慈云寺的漏网之鱼!”
“王副官,你果然是内鬼!”陈怀夏认出这男人是勘探队的副官王显,曾在曾祖父的旧照片里见过,“我曾祖父待你不薄,你为啥要私通掌柜的?”
王显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冷笑起来:“陈老队长?他当年为了护着你们林家的双脉,害死了多少勘探队员?我不过是替兄弟们讨回公道!再说这血玉脉本就该归国家所有,凭啥让你们这些守玉人独占?”
林嫚砚懒得跟他废话,趁他说话的功夫绕到林砚身边,掏出怀里的血玉牌:“哥,你看这是啥!爹娘在玉窟等着咱们!”
林砚看到血玉牌,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是……是爹娘的玉!你们找到他们了?”
“还没,但我们知道他们在哪儿!”林嫚砚想扶他起来,却发现他的手冰凉刺骨,手腕上的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像是血玉虫钻进了皮肉,“你这是咋了?啥时候染上槐叶印的?”
“别管我……”林砚突然用力推开她,指着王显大喊,“他身上有玉符!能控制槐叶印!快抢过来!”
王显没想到林砚会突然发难,转身就想跑。陈怀夏早有准备,挥起桃木剑拦住他的去路,剑刃直指他胸口:“把玉符交出来!”
王显被逼得没办法,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黄纸符,往地上一扔。符纸落地瞬间燃起绿色的火焰,火光中浮现出无数血玉虫,朝着三人爬来。“想抢玉符?没那么容易!”他趁机往殿门跑,却没注意脚下的血玉阵纹。
就在他踩上阵眼的瞬间,地上的纹路突然亮起红光,将他死死困住。王显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脚正在石化,皮肤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上面还浮现出槐叶形状的印记。
“不!这不可能!”他发出绝望的惨叫,身体渐渐失去知觉,最终变成了尊青灰色的石像,脸上还保持着惊恐的表情。
林嫚砚看得目瞪口呆,陈怀夏解释道:“这是锁魂阵的反噬,心怀邪念的人触碰阵眼就会被玉脉同化。”他走到石像前,从石像手里取下块黑色的玉符,符上刻着和槐叶印一样的纹路,“就是这东西在控制你哥。”
林砚的抽搐渐渐停止,脸色却更加苍白。他指着石像腰间的背包:“里面……有地图……珠尔山玉窟的地图……我偷偷画的……”
陈怀夏打开背包,果然找到张手绘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从圆通观到珠尔山玉窟的路线,还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两条龙缠绕着块心形玉。林嫚砚认出这是双龙溪的标记,看来玉窟的入口和双龙溪相通。
“哥,你咋会有这地图?”林嫚砚扶着他坐下,掏出水壶给他喂水,“你不是跟勘探队去老鹰嘴山了吗?咋会染上槐叶印?”
林砚喝了口水,缓过些力气:“我们根本没去老鹰嘴山……是王显骗了大家,把队伍领到了珠尔山。他说发现了新的玉矿,结果我们掉进了个陷阱,里面全是血玉虫……好多兄弟都没出来……”他说着红了眼眶,“爹突然出现救了我,可他自己却被玉虫围住了……我只记得他让我带话,说玉窟的钥匙是双脉血玉……”
林嫚砚这才明白,爹不是失踪,是为了救哥哥被困在了玉窟。她握紧手里的血玉牌,突然发现玉面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对着她招手,背景是漆黑的山洞,洞壁上布满了发光的血玉。
“玉牌在指引方向!”她激动地说,“爹娘肯定就在玉窟里!咱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陈怀夏却皱起眉头:“可你哥这样根本走不了远路,珠尔山离这儿还有几十里地,路上全是荒山野岭。”
“我知道有条近路。”林砚突然开口,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哨子,“这是爹给我的,说遇到危险就吹三声,会有人来帮忙。咱们可以先去双龙泉,那儿有勘探队的临时营地,还有马车。”
林嫚砚认出那是爹的哨子,小时候爹常吹着逗她玩。她接过哨子吹了三声,清脆的哨声在山谷里回荡,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作为回应。“是勘探队的猎狗!”她惊喜道,“它们肯定在附近!”
三人刚走出三清殿,就看见几条大黄狗从树林里跑出来,为首的那条脖子上还挂着勘探队的牌子。狗群围着林砚亲热地打转,尾巴摇得像拨浪鼓,显然是认识他。
“有它们带路就安全多了。”陈怀夏松了口气,帮林嫚砚扶着林砚,“咱们先去双龙泉休整,明天一早就去珠尔山。”
往双龙泉去的路上,林嫚砚注意到林砚总是偷偷看她怀里的血玉牌,眼神复杂。她心里有些不安,哥哥好像有心事瞒着她,但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又不忍心追问。
陈怀夏似乎也察觉到了,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手心的同心印传来温暖的触感。
双龙泉的临时营地建在溪边的空地上,几顶帐篷歪歪扭扭地搭着,地上散落着勘探队的工具,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猎狗们对着帐篷狂吠,尾巴夹在两腿之间,显得十分不安。
“不对劲。”陈怀夏示意大家停下,从地上捡起个撕碎的衣角,上面沾着暗红的污渍,“这儿出事了。”
林嫚砚掀开最大的那顶帐篷,里面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帐篷里空无一人,地上却有打斗的痕迹,桌椅翻倒在地,地上的血迹已经发黑,角落里还有几个被踩扁的血玉虫,显然这里也遭遇了玉灵的袭击。
“他们都被玉灵抓走了!”林砚的声音发颤,指着墙上的地图,“你看,他们把标记都涂掉了!”
林嫚砚凑近一看,果然发现地图上珠尔山的位置被人用墨涂掉了,旁边还画着个潦草的槐叶印。她突然注意到地图边缘有个极小的针孔,像是有人用针扎过标记,顺着针孔的位置看过去,正好指向珠尔山东坡的点将台。
“爹他们在点将台!”她激动地说,“这是爹的暗号!他以前教过我,遇到危险就用针扎地图标记位置!”
陈怀夏却指着帐篷角落的一个铁盒子:“你们看那是什么。”
铁盒子上挂着把铜锁,锁上刻着“林”字。林嫚砚认出这是爹的工具箱,她用发簪撬开铜锁,里面没有工具,只有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油布,里面是块巴掌大的血玉,玉里嵌着根头发,细看竟是白色的,像是老人的头发。
“是奶奶的头发!”林嫚砚认出这是奶奶临终前交给娘的遗物,“这玉是奶奶的守玉,咋会在这儿?”
玉面突然亮起红光,映出段模糊的影像:奶奶穿着守玉袍,在个漆黑的山洞里画符,洞壁上布满了血玉,中央矗立着块巨大的玉柱,柱上绑着个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胸口有个槐叶印……影像到这里突然中断,玉面恢复了平静。
林嫚砚的心跳得飞快,奶奶肯定也去过玉窟!那个被绑在玉柱上的人是谁?难道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手心冰凉。
陈怀夏突然指着帐篷外:“天黑了,咱们得赶紧找地方落脚。双龙泉的村民应该有猎户小屋,咱们去那儿借宿一晚。”
猎狗们似乎认识路,在前面领着重症患者往村子方向走。林嫚砚扶着林砚走在中间,陈怀夏断后,手里的桃木剑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双龙溪的水流在夜色中泛着银光,溪边的芦苇丛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跟踪。
“有人跟着咱们。”陈怀夏压低声音,示意大家加快脚步,“注意警戒。”
芦苇丛里的声响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奇怪的“嘶嘶”声。林嫚砚突然想起珠尔山的血玉虫,赶紧从怀里掏出血玉牌。玉牌刚一露面,芦苇丛里就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慌忙逃窜。
“血玉能驱邪,带着它就安全。”她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林砚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看着血玉牌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贪婪。
双龙泉的猎户小屋建在山脚下,屋里没人,显然主人已经逃难去了。陈怀夏生起篝火,火光照亮了屋里的陈设,墙上挂着的兽皮在火光中晃动,像是鬼影在跳舞。林砚靠在墙角睡着了,眉头却紧紧皱着,像是在做噩梦。
“你哥不对劲。”陈怀夏凑到林嫚砚身边低语,“他看血玉牌的眼神太奇怪了,而且他刚才说的话有漏洞——勘探队的地图根本不会标注玉窟位置,那是守玉人的秘密。”
林嫚砚心里咯噔一下:“你是说……我哥在骗咱们?”
“不好说。”陈怀夏看着墙角的林砚,“但他身上的槐叶印很可疑,王显的玉符都碎了,他的印子却没消失,反而越来越红。”
两人正说着,林砚突然抽搐起来,嘴里喃喃自语:“别抓我……我不是故意的……玉灵心是我的……”他猛地睁开眼睛,瞳孔里布满了血丝,直勾勾地盯着林嫚砚怀里的血玉牌。
“哥,你咋了?”林嫚砚赶紧走过去,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把玉牌给我!”林砚的声音变得陌生而凶狠,脸上浮现出和王显一样的贪婪,“那是我的!有了它我就能控制玉灵,就能活下来!”
陈怀夏立刻上前拉开他,却发现林砚的皮肤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后颈的槐叶印子已经扩散到了脸颊,印子上的纹路在火光中闪闪发亮,像是活了过来。“他被玉灵控制了!”陈怀夏大喊,“快用同心印!”
林嫚砚赶紧将手心贴在林砚的额头,陈怀夏也同时按住他的后颈。两人手背上的同心印同时亮起红光,顺着林砚的皮肤流遍全身。
林砚发出痛苦的惨叫,身体剧烈挣扎,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血玉虫要破体而出。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人踢倒了柴火垛。猎狗们狂吠起来,对着门口龇牙咧嘴。陈怀夏示意林嫚砚看好林砚,自己握紧桃木剑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地上的篝火被风吹得噼啪作响。但在远处的山坡上,有个黑影正站在月光下,手里举着块血玉,玉面反射的光芒照亮了他的侧脸,赫然是本该被困在慈云寺地宫的掌柜的!他对着屋里露出诡异的笑容,缓缓举起血玉,指向天空。
随着他的动作,珠尔山的方向突然亮起红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山里苏醒,天空中的月亮也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
林嫚砚怀里的血玉牌剧烈发烫,玉面映出珠尔山的轮廓,山脚下的拉林河正在倒流,河水变成了暗红的颜色,朝着玉窟的方向涌去。
林砚突然停止挣扎,眼神恢复了清明,却带着绝望:“晚了……玉灵已经醒了……咱们都得死在这儿……”他指着窗外的血月,“你看,拉林河变红了,那是血玉脉苏醒的征兆,爹说过这一天会来的……”
陈怀夏突然指着林砚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下有个东西在移动,正朝着心脏的方向爬去。
“是玉灵心!”他脸色大变,“你哥体内有玉灵心的碎片!难怪他能活下来,难怪玉灵能控制他!”
林嫚砚这才明白,哥哥根本不是被玉虫所伤,他是被玉灵选中的容器!王显要的不是玉灵心,是能容纳玉灵心的双脉身体!而她的亲哥哥,早就成了玉灵的傀儡。
血月的光芒越来越亮,照得屋里如同白昼。林砚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皮肤下的血玉碎片发出红光,在他胸口组成个心形的图案,与林嫚砚怀里的血玉牌遥相呼应。
屋外,传来掌柜的狂笑,夹杂着无数人的哀嚎,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在逼近。
林嫚砚看着哥哥痛苦的表情,又看了看怀里发烫的血玉牌,突然明白了爹娘留下的话——“双脉合,方得安”。
或许,要救哥哥,要平息玉灵之乱,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她握紧陈怀夏的手,两人手心的同心印在血月光下亮得刺眼,映出彼此眼中的决心。
而在他们没有注意的墙角,林砚的手指悄悄动了动,在地上划出个奇怪的符号,正是珠尔山点将台的标记,只是符号的末端,多了个指向自己心脏的箭头。
血月的光芒,透过窗户照在符号上,符号突然亮起红光,与远处的珠尔山遥相呼应,像是在发出某种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