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穿过珠尔山的密林,在山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嫚砚捂着颈后快步前行,那里的黑线已经爬过耳后,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皮肉下游走,又像是有细针在不停扎刺。
每走几步,她就得停下来喘口气,眼前会闪过短暂的黑晕,胸口的血玉却在这时微微发烫,为她注入一丝力气。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陈怀夏还在慈云寺等着泉水救命,绝不能倒下。
快到双龙泉时,远远就听见泉水“咕嘟咕嘟”的冒泡声,那声音比往日急促许多,像是水即将沸腾,却又带着种诡异的沉闷。
林嫚砚心里一紧,加快脚步穿过最后一片灌木丛,脚下的枯枝发出“咔嚓”脆响,惊得几只山雀扑棱棱飞起。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呼吸,泉眼周围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灰黑色泡沫,像熬坏了的米粥,“乌了巴突”的泛着浑浊的泡泡,泡泡破裂时会散出淡淡的黑雾,连周围的青草都蔫蔫地打了卷,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黑色。
“嫚丫头可算来了!”阿禾姥姥正蹲在泉边,手里拿着黄铜净泉壶不停地往陶罐里倒水,壶口挂着的黑色粘液滴落在石头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石头表面竟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她看见林嫚砚,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不少,却难掩眼底的焦虑:“你看这泉水邪门不邪门,半个时辰前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水面上冒起黑泡,我用净泉壶滤了三遍,水才清亮些,但壶底总沉着些黑渣子。”
林嫚砚凑近泉眼,一股淡淡的腥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泥土的腐味,闻得人胸口发闷。
她借着夕阳的光往水底看,隐约能看见黑色的絮状物在水中沉浮、扭动,像是被搅浑的墨汁有了生命。“黑袍人肯定来过这里。”
她掏出胸口的血玉,玉坠刚一露面就发出淡淡的红光,红光所及之处,水面上的泡沫立刻像被烫到似的消退了些,露出底下相对清澈的水面。
阿禾姥姥用拐杖搅动着泉水,铜壶碰撞石头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老辈人传下话说,这双龙泉的水看着普通,实则藏着龙脉灵气。可这灵气娇气得很,得用有灵力的东西引动才能显效,不然就是普通泉水,顶多解渴,压制不了那邪门的咒毒。”
她指了指旁边滤好的泉水,“你看这滤净的水,看着清亮,实则灵气还没激活,刚才我试过用这水浇蔫了的草,草叶子都没舒展多少。”
林嫚砚想起刚才在谢家岗子,血玉红光能让被傀儡咒控制的村民恢复神智,或许血玉就是引动灵气的关键。
她犹豫了一下,解下脖子上的血玉吊坠,指尖因紧张微微颤抖。这血玉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也是父亲研究的关键,她从不敢轻易让它离开身边。但眼下情况紧急,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血玉浸入泉水中。
玉坠刚碰到水面,就“嗡”地一声爆发出耀眼的红光,那光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红光顺着水流迅速扩散,整个泉眼都被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温暖起来。
神奇的景象发生了,水面上的灰黑色泡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浑浊的泉水变得清澈见底,水底的沙石、鹅卵石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看见几条小鱼在石缝间游动。
金色的光点从血玉中源源不断地渗出,融入水中,让泉水泛起淡淡的金色光晕,像是撒了一把碎金子,又像是阳光穿透了层层水波。周围蔫掉的青草也慢慢挺直了腰杆,叶片上凝结出晶莹的露珠,在红光下闪着七彩的光。
“真成了!”阿禾姥姥惊喜地拍手,布满老茧的手掌拍得通红,“我就说这血玉不一般,当年你娘戴着它去双龙泉打水,泉水也泛过这样的金光!果然能引动泉眼灵气!”
她用净泉壶舀起泉水,金色的光点在壶中流转、跳跃,“这样的泉水才能真正压制咒毒,你爹当年研究金源秘闻时,在笔记里就写过血玉与龙脉相生相息,说血玉是打开龙脉灵气的钥匙。”
林嫚砚心中一动,父亲的研究果然和血玉有关。她将血玉在泉水中浸泡了片刻,感受着玉坠传来的温热,直到泉水的金色光晕越来越浓,连空气都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才小心地把玉坠捞出来。
玉坠上挂着的水珠滴落在地上,竟在石头上留下淡淡的金色印记,像极了血玉上的鹰形纹路,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退。
“快装水!”阿禾姥姥递过来四个陶罐,陶罐口用布盖着,防止杂物落入,“多备些,慈云寺的陈先生等着救命,谢家岗子那边醒过来的村民也需要用这水擦身子排毒,清云道长刚才派人传话,说那边又有几个村民咒毒复发了。”
林嫚砚拿起陶罐蹲在泉边,泉水顺着罐口流淌,发出“叮咚”的悦耳声响,金色的光点像活物似的钻进罐中,在罐底聚成小小的漩涡,久久不散。
她接连装满四个陶罐,正要用布条把陶罐捆在背上,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泉底有黑影闪过。那黑影细长如蛇,却比蛇多了几分僵硬,带着分叉的尾巴,在水底的沙石间快速穿梭,搅动起细小的沙粒,一闪就钻进石缝不见了踪影。
林嫚砚心里咯噔一下,这黑影的轮廓和在窑厂密道里见过的黑影一模一样,只是体型更小些,动作却更加敏捷。
“姥姥,您看泉底!”林嫚砚指着黑影消失的地方,血玉再次发出红光照亮水底。
红光穿透泉水,将水底照得如同白昼,可除了清澈的泉水和圆润的沙石,什么都没看见,仿佛刚才的黑影只是错觉。
阿禾姥姥却脸色凝重起来,她握紧手里的龙头拐杖,杖头的铜龙在红光下闪着寒光,杖身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这双龙泉的水脉四通八达,连通着古城的护城河,是城里水源的源头之一,当年修古城时,特意引了双龙泉的水进城。”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黑影说不定顺着水道往古城游去了。黑袍人既然能污染泉眼,肯定也能操控这些邪祟顺着水流进城,护城河连着城里的水井,到时候城里的水源都被污染,怕是整个古城的人都会中咒毒,后果不堪设想。”
林嫚砚心里一沉,后背冒出冷汗。她低头看向泉水中血玉的倒影,玉坠上的鹰形纹路在金色泉水的映衬下格外清晰,纹路的走向、弧度,竟与老鹰嘴山山顶的鹰石刻纹隐隐相合。
“玉映鹰辉……”她突然想起王老汉曾说过的老话,“王老汉说当年我爹发现血玉时,曾在月圆之夜看见玉中映出鹰石的影子,当时他还以为是眼花了,现在看来是真的。”
阿禾姥姥用拐杖指着泉眼边一块不起眼的岩石:“你看看那石头上的纹路。”
林嫚砚走过去仔细一看,岩石上布满了风化的纹路,虽然模糊不清,但顺着纹路的走向辨认,能看出是一只展翅的雄鹰,鹰的翅膀、利爪,都与血玉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这双龙泉、血玉和老鹰嘴山的鹰石,怕是早就被金源先人用风水阵连在一起了。”姥姥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像是在讲述尘封已久的往事,“你爹当年就是发现了这三者的联系,才一头扎进珠尔山研究,他说解开这个秘密,就能找到金源秘宝的线索,也能弄明白林家世代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林嫚砚将血玉贴在岩石的鹰纹上,玉坠立刻发出红光,岩石上的纹路也随之亮起,形成完整的鹰形图案,与血玉上的纹路完美重合。
泉水里的金色光点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像是在欢呼、呼应着什么,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将红光反射到周围的树木上,树上的叶片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她心中豁然开朗,血玉不仅能引动泉眼灵气,还与古城的山水地貌有着神秘的联系,这或许就是“玉鹰同力”的真正含义,也是父亲研究的关键。
“不能再耽搁了。”林嫚砚将最后一个陶罐盖好,用布条仔细捆在背上,陶罐沉甸甸的,却让她心里踏实。
她沿着溪边快步前行,每隔一段路就往水里扔一张符咒,确保没有漏网的黑影。血玉不时发出预警的红光,提醒她周围潜藏的危险。
当她终于望见慈云寺的轮廓时,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寺庙的飞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肃穆,只是那隐隐从禅房方向飘起的黑烟,让她的心又紧紧提了起来,陈怀夏不会出事了吧?
林嫚砚咬紧牙关加快脚步,背着沉重的陶罐在山路上奔跑,裙摆被树枝勾破也顾不上理会。离寺庙越近,空气中的檀香就越浓,还夹杂着淡淡的烟火气。
山门口的灯笼还亮着,却不见守寺的小和尚,只有风吹动灯笼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有人吗?”她大喊着推开山门,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香炉里还冒着青烟。禅房的窗户透着微光,却听不到任何声响。
林嫚砚心里发慌,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禅房门口,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怀夏!”她急忙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松了口气,陈怀夏躺在禅床上,清云道长正用银针给他施针,额头上的青铜印记闪着微光,脖颈间的黑线淡了不少。
只是禅房角落里的蒲团燃着小火,黑烟正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你可回来了!”清云道长看到她,明显松了口气,“刚才陈先生咒毒反扑,我用符咒镇压时不小心引燃了蒲团。”他拔出最后一根银针,陈怀夏的呻吟声渐渐停止,呼吸也平稳了些,“快把泉水拿来,正好用在辰时的沐浴里。”
林嫚砚赶紧放下陶罐,刚要解开布条,血玉突然剧烈发烫。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月光下的庭院里,一道黑影正贴着墙根快速移动,目标直指寺庙后院的藏经阁。
黑影的轮廓细长,拖着分叉的尾巴,正是从双龙泉逃出来的邪祟!
“道长,有邪祟进寺了!”林嫚砚立刻提醒,清云道长迅速抄起桃木剑,“你看好陈先生,我去看看!”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藏经阁的方向,那里存放着玄通大师说的《金源秘录》,也是黑袍人极有可能觊觎的地方。
禅房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窗户“砰砰”作响。
林嫚砚握紧血玉,看着陈怀夏沉睡的脸庞,又望向藏经阁的方向,心里清楚,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此刻的古城护城河边,几个晚归的村民正蹲在河边打水,丝毫没察觉水底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