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金陵行宫御书房内烛影摇曳。赵元宸负手立于紫檀木镂花窗前,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昨夜八百里加急军报,北狄骑兵连日来频繁挑衅边境哨所,已有三处村落百姓被迫内迁。
陛下。苏婉儿的声音从身后轻柔传来,她手捧青玉茶盏缓步走近,臣妾见书房烛火未熄,特意煮了参茶。
赵元宸转身接过茶盏,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触感微凉:边境局势日益紧张,北狄使团又滞留不去。朝中主和之声不绝,朕需得早做决断。
苏婉儿凝视着他眼下的青影,忽然整理衣袖,郑重屈膝行礼:陛下,臣妾愿请缨,亲自处置北狄使团之事。
一声,赵元宸手中茶盏险些坠落,滚烫的茶水在青石地板上晕开深色水渍:胡闹!北狄狼子野心,朕岂能让你涉险?
正因北狄居心叵测,臣妾才更要出面。苏婉儿抬起头,目光清亮如晨星,他们既以臣妾为由挑起事端,臣妾便要以行动告诉他们,大梁的皇后不是可以轻辱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双手呈上:这是臣妾思虑再三拟定的应对之策,请陛下过目。
赵元宸展开奏折,越看越是心惊。奏折上条分缕析,从外交斡旋到军事部署,从内奸清查到舆情引导,无一不切中要害。最让他震动的,是苏婉儿竟提出要以身为饵,引蛇出洞。
不可!赵元宸猛地合上奏折,你要亲自会见北狄使团?这太过凶险!
陛下,苏婉儿起身走近,声音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北狄之所以敢如此嚣张,就是认准了大梁不敢与他们正面冲突。若我们一味避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臣妾出面,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大梁不仅有不畏战的将士,更有不惧险的皇后。
她顿了顿,继续道:况且,徐明远等人暗中与北狄勾结,若不趁机揪出这些内奸,后患无穷。红玉已备好神机营特制的传讯铃,张文远将军也会在暗处布置精锐,确保万无一失。
赵元宸凝视着她坚毅的眼神,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在靖安侯府中挣扎求存的少女,如今已成长为一国之后,敢于直面外敌的挑衅。他心中涌起复杂情绪,既有骄傲,更有难以言说的担忧。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张文远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陛下,北狄使团今早在市集生事,打伤数名百姓,现正往行宫而来,声称要讨个说法。
赵元宸面色一沉,苏婉儿却从容整理朝服凤冠:陛下,让臣妾去会会他们。
朕与你同去。
不可。苏婉儿摇头,陛下若出面,事态便再无转圜余地。让臣妾先去,若有不妥,陛下再出面不迟。
辰时三刻,行宫朱漆大门缓缓开启。苏婉儿在八名宫娥的簇拥下缓步而出,九翚四凤冠在晨光中流光溢彩,胭脂色朝服上的金线鸾纹熠熠生辉。
拓跋宏骑着西域宝马,身后跟着数十名彪悍的北狄武士,正在宫门前叫嚣:大梁皇帝为何不出面?莫非是怕了我们北狄?
苏婉儿目光平静地扫过拓跋宏,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二王子殿下,陛下一国之君,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若有国事,本宫可代为转达;若是寻衅滋事...她语气一转,目光陡然锐利,大梁的律法,容不得外邦人在此撒野!
拓跋宏没料到出面的是苏婉儿,愣神之后露出玩味的笑容:原来是皇后娘娘。外臣正要请教,昨日市集冲突,大梁百姓辱我北狄使团,这事该如何处置?
本宫倒要请教二王子,苏婉儿不疾不徐地反问,北狄使团来我大梁,是客。客随主便的道理,难道北狄不懂?若是客人不懂规矩,在主人家中撒野,又当如何?
她不等拓跋宏回答,继续道:况且,本宫听闻,是北狄武士先动手伤人。二王子若是不信,可要本宫传证人当面对质?
围观的百姓中顿时响起附和之声。几个受伤百姓的家属跪地哭诉,详细陈述北狄武士如何无故伤人。
拓跋宏面色难看,强辩道:不过是些贱民......
二王子慎言!苏婉儿声音陡然提高,在大梁,没有贱民,只有陛下的子民!你伤我大梁子民,就是伤我大梁国体!今日若不给个交代,恐怕二王子难以向天下人交代!
她转身对随行官员道:传本宫旨意,即日起,北狄使团若无本国官员陪同,不得擅离馆驿。若有违令,以奸细论处!
拓跋宏勃然大怒:皇后这是要软禁我们?
二王子言重了。苏婉儿淡淡道,这是为了保护贵使团的安全。毕竟,若是再发生冲突,伤了两国和气,对谁都不好。
她目光扫过围观的百姓,声音清越:大梁以礼待客,但也不会纵容恶客。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是有人还想生事...她故意停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北狄使团,休怪大梁法度无情!
百姓中爆发出阵阵喝彩。拓跋宏在众人注视下,脸色青白交加,最终只能咬牙道:外臣......遵旨。
回到御书房,赵元宸早已接到消息。他看着苏婉儿取下沉重的凤冠,眼中满是赞赏:今日一事,皇后处理得宜。不过,拓跋宏绝不会善罢甘休。
臣妾知道。苏婉儿轻抚着凤冠上的珠翠,所以臣妾请求陛下,准许臣妾明日正式接见北狄使团。
你要单独接见?
不是单独。苏婉儿取出一份名单,请陛下准许徐明远、王文正等大人陪同。臣妾要看看,这些人会如何表现。
赵元宸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你要引蛇出洞?
正是。苏婉儿点头,今日臣妾当众折了拓跋宏的面子,他必定怀恨在心。明日接见,他一定会有所动作。而朝中那些与他勾结的人,也一定会露出马脚。
她走到窗前,望着馆驿的方向:而且,臣妾怀疑,北狄如此执着于神机营,恐怕不只是为了兵器图谱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
红玉近日整理其母遗物,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苏婉儿取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图纸,神机营当年研究的,似乎不只是兵器。
图纸上画着精巧的机械结构,旁边还有几行娟秀小字:飞天翼,以精钢为骨,天蚕丝为翼,可载人翱翔三日不绝。
赵元宸震惊地看着图纸:这是......
若臣妾猜得不错,苏婉儿轻声道,北狄要的,可能是比兵器更可怕的东西。
亥时三刻,北狄使馆内,拓跋宏愤怒地摔碎了手中的琉璃酒杯:好个苏婉儿!竟敢如此羞辱本王!
徐明远从屏风后缓步走出,低声道:王子息怒。这位皇后娘娘,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
难对付?拓跋宏冷笑,明日接见,本王定要她好看!
王子不可冲动。徐明远提醒道,苏婉儿既然敢主动接见,必定有所准备。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他压低声音,在拓跋宏耳边低语片刻。
拓跋宏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好!就依你所言。明日,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而此时的行宫内,苏婉儿正在仔细检查明日的安排。红玉匆匆进来,递上一封密信:娘娘,江南漕帮传来消息,近日有一批北狄商人以经商为名,在暗中大量收购硝石和硫磺。
苏婉儿展开密信,面色渐沉:看来,他们的目标果然是神机营的火器配方。
娘娘,明日接见,恐怕有诈。
本宫知道。苏婉儿平静地折起密信,但有些险,不得不冒。为了大梁,为了陛下......
她望向窗外皎洁的明月,声音坚定如铁:本宫义不容辞。